第四章 设计谋诱捕太公 平叛乱崭露头角
在济物浦日军军营中,日本公使花房义质、陆军少将高岛鞆之助、海军少将仁礼景范三人正在密商对策。
日本陆军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能够横扫天下,无所匹敌。高岛鞆之助尤其如此。他参加过西南战争,曾经率部迂回到叛军的背后发起猛攻,将被誉为“明治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打得溃不成军,三十三岁就被晋升为陆军少将。后来他又赴法国、德国考察军事,更加锋芒毕露。他对花房义质下令日军退出汉城十分不满:“既然要逼迫朝鲜签订城下之盟,我们却将大军撤出汉城,我实在无法理解。”
花房义质解释道:“我们撤出汉城,向朝鲜摆出一副决裂的态度,或许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至于为什么撤军,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中国军队有三千人已经登陆,他们的目标也是汉城,到时双方在汉城对峙,对我方不利。”
“有何不利?我一千五百余人,皆是以一当十的天皇武士,有坚城可守,区区三千清军有何惧哉!”高岛难掩傲慢的语气。
花房义质又解释:“朝鲜人心向中国,而今主政的大院君也是最坚定的事大党首,战端一开,如果朝鲜人背后捅我们一刀,我将腹背受敌!而且,就是陆军能够胜利,海军却绝无胜算,到那时中国水师控制海岸,陆军便陷入弹尽粮绝的险境,请问高岛将军,陆军能坚持多久?”
那不用问,肯定坚持不了多久。高岛不满地看海军少将仁礼景范一眼道:“海军在关键的时候总是指不上。”
在日本军界,陆海军闹矛盾人尽皆知,海军在陆军面前总是受窝囊气。同是少将,仁礼景范却不得不让高岛三分:“海军入夏后脚气病严重,我已经向高岛将军解释过。”
“脚气病”在日本海军中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因为这种看似脚气的病,却绝非普通的脚气,初发时始于脚,先是走路困难,手脚感觉异常,随后感觉丧失,下肢无力,甚至瘫痪,再发展到心跳加速,下肢水肿,呼吸困难,便几乎无药可救了。这种病在日本海军中频繁发作,有些水兵一年感染四次,一舰之兵,往往感染率超过四成。
“目前停泊在济物浦的七舰,全都发生脚气病,已经有一半人员失去战斗力。”仁礼景范无可奈何道,“尤其是可与中国水师超勇抗衡的扶桑号,半数船员得了脚气病,不得不留在国内治疗,无法赶来增援。如果与中国水师发生战斗,绝无取胜的可能。”
高岛气愤地责问道:“都是夏季,同样生活在舰上,为什么中国水师没有那么多人得脚气病?是不是海军胆怯,以病为由自欺欺人?”
面对高岛的责问,仁礼景范非常生气:“请高岛将军不要羞辱海军,是不是真病,你完全可以上舰仔细检查!至于为什么日本海军脚气病比中国水师严重,实在令人费解。海军军医高木兼宽正在研究脚气病,他曾经在英国留过学,据他初步分析,问题可能出在我国海军饮食上。”
接下来三人都不说话。退出汉城,避免与清军冲突,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如此。
花房义质打破沉默:“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战争,而是迫使朝鲜答应我国的要求。中国虽然军力超过我们,但他们没有开战的决心,我的打算是与中国派来的官员接触,用外交手段给朝鲜施压,如果日朝谈判顺利,我们又何必动武?海军脚气病发作的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千万不能让中国人和朝鲜人知道,不然接下来的谈判会非常艰难。”
这时,营外值岗的士兵来报,说中国直隶道员马建忠前来拜访。花房义质对两位少将说:“你们两位都且少安毋躁,我听听这位马道员所为何来。”
在协助朝鲜与美英等国谈判时马建忠就与花房义质多次交往,两人算是老相识,进入军帐后,他把袁世凯介绍给花房义质:“这位是平乱先锋队的袁统领。”
彼此致礼后,花房义质问道:“听说贵国派兵三千,军舰六艘,请问所为何来?”
马建忠回道:“朝鲜是大清属国,照例会出兵帮助平定。这次海陆军前来,就是为此目的,别无他意。”
花房义质笑道:“我国派兵至此,也是希望朝鲜能够安定。如果他们自己不能平定叛乱,惩治凶手,那我国海陆军将代劳。”
袁世凯抢过话头:“何劳贵国费神?我国海陆军足可以平乱。”
“贵国的合理要求,我国也将帮助劝说属国同意。这一点请贵使一定放心。”马建忠在一旁补充。
花房义质话中带着威胁:“如果贵国真能劝说朝鲜,我国便可按兵不动。只是朝鲜应当尽快给予答复,我国海陆军将士都极为义愤,纷纷请战,我也无法完全压制。”
马建忠摇摇头劝道:“有关贵国的要求,朝鲜如何答复,总要等平定了叛乱才好坐下来谈。听说贵使向朝鲜提出了三天的最后期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无论如何做不到。请贵使还是宽限几天。我今天将去会见大院君,劝他对贵国有所交代,对凶犯要给予严惩。”
“不仅仅要惩凶,我国已经向朝鲜提交了七条要求,每一条都必须答应。”
花房义质提出的要求包括惩办壬午兵变凶徒、对日本遇害人员和各种损失给予赔偿、增开通商口岸和允许日本派八百人驻汉城保护日本使馆等。
“我们的立场非常明确,对贵国的合理要求,我国将力劝朝鲜应允。但当务之急是平定叛乱,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马建忠又一次表明立场。
花房义质质疑道:“如今当政的大院君就是此次兵乱的主使,贵国要帮助平乱,将如何对待大院君?我知道大院君向来心向贵国,贵国对他也是极为欣赏,恐怕不会对他有所行动吧?而大院君如果继续主政,又何谈兵乱平定?”
袁世凯插话道:“如果大院君是兵乱的主谋,我统领的先锋队就可以擒贼擒王,绝不在话下。”
马建忠怕袁世凯乱表态,接过话题说:“政变的主谋是不是大院君,我们尚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证明他确是幕后主谋,我国也绝不袒护。但贵国必须对我军的平乱行动给予支持。”
花房义质问道:“阁下希望得到怎样的支持?”
“贵国海陆军但守营盘,便是对平乱的最大支持。不然两国军队杂处,难免会闹出误会。”
“我国军队军律森严,绝不会闹什么误会。”花房义质说,“不过,既然阁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妨代为答应。但贵国的平乱不能久拖不决,日本所能给朝鲜的延展日期,只能是两日。”
马建忠算了一下,大队人马总要两天后才能赶到,两日时间自然不够。经两人反复交涉,最后确定延期四日,届时将给予答复。
出了营帐,袁世凯便说:“马观察,看来日本人也想扳倒大院君。”
“大院君从来不买日本人的账,他们当然想扳倒他。”马建忠担心袁心凯嘴快于心,提醒道,“慰廷,办外交不是交朋友,不可全抛一片心,要尽量摸清对方的底牌,而不让对方摸清自己的真意。尤其下午我们将面见大院君,他本来就心有疑惧,如果让他意识到我们有可能对他采取行动,势必要全力抵抗,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袁世凯也发觉自己今天有些抢头说话,因此保证道:“马观察放心,在大院君面前,我不多一语。”
“那倒不必,如何对待大院君,我们还没最后定案,不要在言语中让他捕捉到端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