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宋公争霸终无为 盂地会盟做楚囚
周襄王十一年(公元前641年)春,雄心勃勃的宋襄公决心仿效齐桓公,会盟天下诸侯,共同倡行仁义大道。公子目夷无法阻止宋襄公的图霸大业,只好在细处加以劝谏。
“图霸之事,不宜太急,初次会盟,四五国便已足矣。”公子目夷说道。对于公子目夷的这番劝谏,宋襄公倒是从善如流,只向卫、曹、滕、邾、鄫五国国君发出了盟会之约。
宋襄公知道他虽是“名震天下”了,但许多诸侯仍然不会怎么看重宋国,纵然主动邀请,也恐怕难以请动大驾。他要给人一种“令行禁止”的霸主气象,有意挑选了五位决不会拒绝他的弱小之国的国君。
会盟之地定于曹宋边境,会盟之日定于三月初十。宋襄公带领公子目夷、公孙固、公子**诸文武大臣,正好在初十之日赶至会盟之地。在宋襄公的料想中,此时五位国君早已站在大道之旁恭迎他的大驾。想当年齐侯首次会盟,连齐国在内,亦不过五位国君耳。寡人今日会盟,却有六国之君,已胜过当年的齐侯。
但大大出乎宋襄公的料想,站在大道旁恭迎他的国君,仅曹共公与邾君二人,卫、滕、鄫三国之君踪影皆无。宋襄公只觉浑身的血液轰地涌到了脸上,仿佛众文武大臣全在嘲笑他。
曹共公非常恭敬地将一封帛书呈给宋襄公,说:“狄人侵卫,使卫侯无法赴会,他让我代向宋公致歉。”
宋襄公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些,接过帛书,见上面的措辞亦是极为谦恭,十分满意,递给公子目夷,让他与众文武大臣互相传看。然后问:“滕、鄫二君为何不至?”
“这……”曹共公犹疑了一下,才答道,“滕、鄫两国地处偏远,或许路上耽误了。”
“寡人早在一月之前就曾告知会盟大事,岂有耽误之理?”宋襄公勃然怒道。曹共公一惊,和邾君对望一眼,垂下头来,不敢再说什么。
“滕、鄫二君或有意外之事相阻,主公何妨等上几日。”公子目夷说道。
我宋国乃堂堂一等公爵之国,岂能等候滕、鄫这等弹丸小国?宋襄公心中窝火至极,口中道:“会盟吉日,乃太卜所定,不可轻改。”
“也好,三人成众。今我宋、曹、邾三国,亦可称众。”公子目夷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着。
宋襄公脸上已变成铁青之色,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心里道,刚才寡人还在嘲笑齐侯当年只有五国会盟,却不料寡人今日仅能以三国会盟。大国不服我宋国也还罢了,滕、鄫不过是弹丸小邦,如何也敢轻视寡人?弹丸小国都是如此,寡人又怎能光大先祖,图霸天下?
满腹怒气的宋襄公强装笑脸,和惴惴不安的曹、邾二君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高台,来了一番“歃血为盟”,誓言同倡仁义大道,匡正天下。宋襄公“如愿以偿”,手执牛耳,做了三国之盟的“盟主”。
会盟之后,理应在馆舍中大摆酒宴,以示庆贺之意。宋襄公毫无当上“盟主”的欢悦心情,借口仁义大道须以俭朴行之,取消了酒宴之乐。
次日,滕君方至,忙不迭地要面见宋襄公请罪——寡人因患头昏之疾,所以来迟,请宋公恕罪。宋襄公拒不与滕君相见,使其别居小室,以兵卒看管,形同囚禁。又过一日,鄫君方至,同样是宣称身患疾病,所以来迟。宋襄公对付鄫君,一样是使其别居小室之中,以兵卒加以看管。
滕、鄫处在齐、鲁、宋三国的夹缝中,对哪一国都不敢得罪。滕、鄫二君知道宋、鲁不和,赴宋公之约必会得罪鲁国,但拒不赴约又会得罪宋国,左思右想之下,不约而同地使出了“装病”之计,故意误了会盟之日。
宋是大国,决不会因为等候弹丸小国而推迟会盟之日。这样,滕、鄫两国虽然赴会,却未入盟,并不会得罪鲁国。而两位国君虽在“病中”,也强撑着赴会,其诚意理应会“感动”宋国,得到宋公的恕罪。宋公素以仁义自许,贤名传于天下,无论如何也不会过于为难两位弹丸小国的国君。
但是两位小国之君却没有想到,今日的宋公和往日的宋公大不相同。往日的宋公只有贤名,缺少威名。今日的宋公因其平定齐国的大功,已赢得赫赫威名。今日的宋公看重其威名已远胜往日的宋公看重其贤名,今日的宋公已无法容忍有谁轻视他的威名。
宋襄公招来公子目夷和公子**二人,商议如何处置滕、鄫两位国君。
“欲霸天下,须辅之以威。今滕、鄫二君,有意轻视寡人,若不严惩,寡人之威名扫地矣!”宋襄公恨恨地说道。
“立威须在自身之力,不必惩处小国之君。”公子目夷道。
“不然,欲立威于天下,强自身之力,非惩处滕、鄫二君不可。尤其是鄫君,绝不能轻易放过。”公子**大声说道。
“惩处小国之君,如何能强自身之力?”公子目夷不解地问。
公子**得意地一笑,说:“睢水之畔的东夷各族勇悍好战,当日齐侯称霸之时,也未能将其收服。东夷各族极敬睢水之神,又与鄫君有仇。依微臣之见,不若杀鄫君以祭睢水之神,此来一可震慑各国诸侯,使其不敢轻视宋国。二来可示好东夷之族,使其为我宋国征伐他国,强我自身之力。”
“公子**此言大谬!”公子目夷惊怒交加,大喝道,“鄫国再小,也是一方诸侯。睢水之神就算称之为神,只是一方小神,杀诸侯祭一小神,为周朝王于天下以来从未见过之事,宋国行之,必然震骇人心,名声大坏。到了那时,别说图霸天下,能不能保全宋国自身,亦不可知。”
“不然,公子**此言,寡人甚觉有理。”宋襄公说着,喜形于色。在他的心中,宋国图霸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兵力不足。如果他真如公子**说的那样,可以收服东夷各族,强自身之力,则宋国兵威势必大增,能够与任何强国对抗。何况小小的鄫君竟敢如此轻视他这位一等公爵,实属该死,杀之何惜?
“主公,自古以来,贤君祭祀,连牛马之牲也须慎之又慎,唯大祭之时,方可行之。此乃贤君体谅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多伤牛马。牛马之牲尚须慎之,何况人命,又何况国君之命?睢水之神,小神也,夷人所重,非华夏大邦所宜祭祀也。主公杀鄫君以祭,东夷未必服之。而天下诸侯必对我生畏惧之心,不肯亲近我宋国矣。”公子目夷苦苦劝谏道。
“子鱼好意,寡人心中自知。然不祭睢水之神,东夷诸族何以敬我?不杀鄫君,则天下诸侯将视我宋国为玩物矣。如此,何能图霸?”宋襄公说着,不容公子目夷劝谏,当即下令斩杀鄫君,祭祀睢水之神。
“唉!宋国危矣!宋国危矣!”公子目夷仰天大呼,忧惧至极。
宋襄公装作耳聋,对公子目夷的大呼毫不理睬。将曹、邾两国之君招来,告知他将斩杀鄫君的决断。曹、邾二君吓得面如土色,拜伏在地,不敢仰视。
“哈哈哈!”宋襄公大笑着,亲手扶起曹、邾二君,“二位与寡人情同兄弟,何惧至此?”宋公性子急躁,口口声声“仁义大道”,却又滥行杀戮,实是可怕。曹、邾二君都在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