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竖刁忽然痛叫了一声,原来他的屁股上也挨了一鞭。
齐桓公看不下去,喝了一声:“停下!”大步从竹林后走了出来。
公子无亏停下车,和公子潘跳下来,跪在齐桓公面前,行礼道:“见过君父!”
竖刁累得站不起身子,趴在地上磕头道:“微臣见……见过主公。”
齐桓公扶起竖刁,瞪着公子无亏,斥道:“你难道没有学过‘礼’吗?竖刁是上大夫,又是尔等之师,你怎可如此不敬师长?”
公子无亏毫无惧色,昂起头道:“我是国君的公子,君为天,臣为地。君命不可违。竖刁大夫是师,又是臣,我让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
“放屁!”齐桓公大怒,厉吼道,“是谁教你这等混账道理?”
“是君父教的。那天君父踢我娘,说我娘是臣,君父想让我娘怎么样,娘就得怎么样!”公子无亏大声道。齐桓公听了,心中一颤,只觉一股寒气迅速漫至全身。
前些天,他偶然来到长卫姬之寝宫中宿了一夜。长卫姬使出百般手段,要迫使他兑现诺言,立公子无亏为太子。齐桓公开始还耐心对长卫姬解释着,后来烦了,没头没脑地对卫姬大吼了一通,还向长卫姬踢了几脚。乖乖,无亏这小子长大了,竟会记仇呢?今后在他面前,我可得小心些。
齐桓公想着,目光扫向公子潘,问:“你怎么也不懂礼法,不敬师长呢?”
公子潘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说:“儿臣知道礼法……儿臣一切听大哥的,就是……就是知道礼法。”
齐桓公听了,哭笑不得:“你娘那么聪明,怎么就养下了你这么个蠢材?”
公子潘垂着头,一声不吭,眼珠却悄悄转动着,向公子无亏望过去。公子无亏高昂着头,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神情。
“主公,你别生气,公子们还小,不知道什么。”竖刁忙说道。
“他不小了,鲁侯像他这般岁数,都做了国君,可以领兵打仗了。”齐桓公盯着公子无亏说道。
“主公,大公子御术不错,箭法也很了得,前些时游猎,竟射中了一头大野猪呢!主公若让大公子上阵杀敌,臣保大公子决不会弱于当年的鲁侯。”竖刁笑着说道。齐桓公心中一动,想,让无亏这小子到战阵中见识见识,说不定会把他磨炼出来,可以做我齐国的太子。
“君父,让我去上阵杀敌吧!我喜欢打仗!”公子无亏叫着,面露喜色。
“这个,待你学好了礼法再说吧。嗯,潘儿,你娘也到这里来了?”齐桓公问。
“来了。二哥和他的娘也来了。”公子潘这次的回答倒很流畅。
“嗯,你们在这儿玩吧。竖刁,随我过去看看。”齐桓公说着,向后殿走去。
奇怪,潘儿的娘葛嬴和雍儿的娘宋华子向来与长卫姬不和,平日里互不来往,偶然碰到一起就指桑骂槐,明争暗斗不休。可她们又怎么凑成了一堆儿呢?齐桓公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后宫的美人们只应该是为了他的快乐而存在,不应该使他感到伤神。
还没走进后殿,远远就听得叽叽喳喳的女人声音响成一片,齐桓公忽然童心大起,对竖刁使了个眼色,避开正面的台阶绕到侧面贴着墙根行至殿窗之下。殿窗后悬着帘幕,齐桓公看不见殿中的人,却能清晰地听见殿中传出的说话声。竖刁紧挨在齐桓公身后,脸色苍白,心中大跳不止。
他已清除了宫中所有的“对手”,俨然成了宫中的“主人”。太监和宫女们对他稍有拂逆之意,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死。宫中的许多人见了竖刁,就像见了老虎一样恐惧。竖刁在宫中作威作福,做尽了歹事,甚至和易牙合谋,将宫中有些姿色的宫女偷运出去,卖与巨富做妾,从中得到无数黄金美玉。这些事他虽做得很隐蔽,但难免会有几丝风声吹到长卫姬等人的耳中。如果长卫姬等人此刻抖出这件事来,他竖刁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他对长卫姬等有身份的姬妾异常恭顺礼敬,深得长卫姬等人的好感,加上长卫姬等人又想借重他多见主公,一般来说,绝不会抖出他做的歹事。但是在背后,长卫姬等人难免会说出他的坏话。且这种背后说出的话,最能使人相信。竖刁此刻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不要让长卫姬等人说出任何有关他的话题。
“姐姐,无亏都这么大了,应该早些定下名位才对啊。”这声音清脆如玉,是葛嬴在说话。
“主公没良心,说话不算话,要遭天报应的。”这声音沙哑哽咽,满带恨意,是长卫姬在说话。
“竖刁大夫在主公面前说得上话。姐姐何不送给他几块玉璧,让他为无亏说上几句好话?”这声音柔和温顺,是宋华子在说话。
“哼,竖刁他这条狗,见谁有势就绕着谁的屁股转。如今宫中来了两个小妖精,把主公迷得晕头晕脑。竖刁也就跟着那两个小妖精转个不停。哼!竖刁算是什么东西,还想让我送给他玉璧,做梦去吧。惹恼了我,把他的……”
“啊——”竖刁不等殿内的长卫姬把话说完,陡地尖声厉叫起来。
齐桓公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怒声问:“你,你鬼叫什么?”
“好大……好大一条蛇,从上面掉……掉下来了。”竖刁脸色苍白地指着屋檐说道。
“你说什么,蛇?啊,蛇在哪里?”齐桓公脸色大变,目光在地上四处搜寻。但见地上都铺着方整的青石,毫无蛇的踪影。
“臣妾见过主公!”殿中的长卫姬等人被竖刁的叫声惊动,都奔了出来,看见齐桓公,连忙跪下行礼。
齐桓公的目光缓缓在长卫姬、宋华子、葛嬴的脸上掠过。这些脸庞曾经无比艳丽,给了他无尽的欢乐,让他流连忘返。可是现在,他却再也见不到过去的艳丽。他能见到的只是一张张苍白蜡黄、毫无生气的妇人面孔。
美人们只在这宫中待了上十年,无不变成如此一副令人生厌的面孔,却是为何?少卫姬和郑姬在十多年后,是不是也会变成如此模样?齐桓公烦恼地想着,目光转向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公子雍。
公子雍生得唇红齿白,模样清秀,像是一个女孩儿。神态也像女孩儿,都十多岁了,还依偎在母亲宋华子怀中,羞怯怯地如同一只小鸟。寡人乃堂堂霸主,怎么会生下这样一个儿子?齐桓公不满地想,扭头问着竖刁:“蛇跑到了哪里?”
“跑,跑……”竖刁眼珠急转着,忽然看见石缝中有一个雨水冲出的小洞,忙伸手指过去,“蛇逃到了这个洞里。”
齐桓公拔出腰间佩剑,对公子雍招着手:“雍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