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劓鼻之刑辱嬴虔 邹忌用谋荐田婴
朝堂上盛大的宴乐过去三日之后,公孙鞅忽然上了一表,言其身患心痛之疾,意欲“退隐”,乞求秦孝公恩准。秦孝公大惊,急忙乘车驰往公孙鞅府中,探视其“心痛之疾”。
在公孙鞅的治理下,秦国已逐渐强盛起来,并且按着预定的谋划一步步向着“威服天下诸侯”的大业稳步前进,而这一切谋划的“领军主帅”,正是公孙鞅。如果此时“领军主帅”突然甩了大印,秦国的政事将陷入一片混乱,所谋也将毁于一旦。
秦孝公刚走进左庶长府中,就见公孙鞅慌忙迎上前来,跪地行以大礼,但见公孙鞅脸上布满愁意,却无丝毫病容。
好你个公孙鞅,又在寡人面前耍起奸来了。秦孝公心中恨恨说着,脸上却满带着笑容,扶起公孙鞅道:“爱卿之疾怎么样了?寡人心中甚是不安,只怕是朝政之事累着你了。”
公孙鞅眼圈红了:“臣之疾,乃是心疾也。非药石可医,唯大王能够医之。”
秦孝公大奇,道:“寡人非医,何能医爱卿之病?”
公孙鞅将秦孝公迎于内堂,跪地言道:“微臣乃草野之人,蒙主公不弃,委以国政,待如上卿,此恩虽天地之至大,亦不能及也。微臣感主上大恩,欲肝脑涂地,竭尽心智报答。今幸有所成,而妒者之毁俱至,微臣一口难辩众人之舌,且连累主公受辱,罪莫大焉。微臣心痛,是痛我秦国新法尚未尽备,就欲夭折,使微臣的报国之志,亦不能尽于主公矣。”
什么,新法尚未尽备?秦孝公心中一惊,忙离座再次把公孙鞅扶了起来。
“唉!前日寡人酒醉,使爱卿受了委屈,实为寡人之过也。”秦孝公说着,向公孙鞅行了一礼。
公孙鞅再次跪下来,连连磕头:“微臣岂敢担当主公之礼,死罪,死罪啊!”
“寡人今日改过,总不算晚吧。寡人明日下诏,从此以后,不许公子虔入朝议政。”秦孝公说道。
公孙鞅心中大喜,脸上仍是满带愁意:“微臣与公子虔并无私仇,只是公子虔恃其为宗室亲贵,又有贤者之名,肆意毁谤新法,若久在朝中,必会生出乱事。”
秦孝公点点头,道:“这些寡人早已知晓,所以一直未让公子虔参与朝政之事。不过,爱卿也不必将公子虔放在心上,他不过多看了几部书,自认有才,喜好发狂而已。”
公孙鞅道:“公子虔发狂不足惧之,恐有人借其名望,迷惑百姓,扰乱新法。”
“这个更不须虑。国中凡有诬蔑新法者,即是诬蔑寡人,爱卿可论律治罪,寡人绝不干预。”秦孝公道。
“新法之事,可富国强兵,原是人人称赞之善举。然百姓习于旧法,不免对新法有所不适,自会生出怨言。且奸民因新法而不得逞其奸,更是对新法恨之入骨。故新法之行,所用之人不当,不能成功;用人得当而又任之不专,不得成功;任而专之又惑于众人之言,有所疑虑,亦不能成功。”公孙鞅说道。
秦孝公笑道:“寡人早就说过,秦国的一切大事,当由左庶长做主。谁敢对抗左庶长,就是对抗寡人。明日在朝堂上,寡人当再度宣示此诏。嗯,寡人的这服药,医得了你的‘心痛之疾’吗?”
公孙鞅匍匐在地:“主公之恩,可昭日月,微臣虽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矣。”
秦孝公只虚抬了抬手,道:“爱卿请起。闻说爱卿的新法尚未尽备,不知那未尽之处为何?”
公孙鞅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前些年所行新法,不过为戈上之刃,取其锋利,易于见效,易于破旧也。然戈缺其柄,难成大器矣。今日微臣已拟出六条律令,可为新法之柄。主公持此大器,当可雄视天下,成其大业!”
“好!”秦孝公大赞一声,“还请爱卿详细道来。”
公孙鞅详细叙述起来:
第一条,实行“开阡陌封疆”,使田地可以买卖。
“阡陌”是一亩田地的田界,“封疆”是一顷田地的田界。秦国实行古法,全国的田地,俱为国君所有,百姓每户依人口多少,由国家授给田地,并向国家缴纳赋税。每隔数年,由国家重新分配一次。百姓不得私开“阡陌封疆”,否则,当以盗贼之罪论处。百姓被束缚在“阡陌封疆”之中,终年劳作,却不得饱暖,对农耕之事极是厌倦,时有逃亡发生。
秦国对于逃亡的百姓,历来是残酷镇压,擒获逃亡者,立即斩首示众。有些百姓偷偷开垦私田,由于不交赋税,渐渐变富。众人竞相仿效,争开私田,而对其所受的“阡陌封疆”内的田地,则不甚出力。赋税之额,为田地出产的十分之一以上。百姓对田地不甚出力,所产大减,而国家所收的赋税,亦是大减。
秦国君臣对“私田”大为头疼,屡次禁止,屡次失败。其原因在于各公室贵族亦竞相开垦私田,从中获其厚利。而百姓为逃避官府追究,往往将“私田”附在公室贵族名下。秦国对私田越是禁止,私田反倒越多,最终在献公之时不得不承认了私田的存在。
国家承认了私田,就可以从中收取赋税,能大得其利。但因“阡陌封疆”的存在,私田之数总被隐瞒,无法查清,反而收不到什么赋税。且富者多买田地,租税尽归私人之手,于国家极为不利。
“开阡陌封疆”实际上是把所有的田地都变成了私田,国家见田即收其税,使私田无从隐瞒,国家大得其利。当然,这种田地之税,比过去的赋税要轻了许多。如此,百姓所得,亦是多于往昔,无不愿意在田地上多出其力,以尽量多得出产。
第二条,全国实行县制,由国君直接管理。
功臣封地削除,改授食邑,功臣只得食邑之利,不能拥有所封食邑的军政之权。秦国之地共划为四十一县,每县设县令、县丞、县尉各一人。县令为一县之长,总管一切。县丞执掌民政之事,县尉主掌军务之事。县令、县丞、县尉之下再置小吏数人,分掌细务之事。如此,则全国归于一统,可使国君权威遍及朝廷内外,政令通达,国力当大为增强。
第三条,迁都咸阳,广修宫殿,君临天下。
咸阳之地靠近渭河,形势险固,物产丰富,交通便利。立都于此,可更加方便地发布政令,征集军队,有利于东征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