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用杀人,先生只是帮希尹赞画。”
洪皓毅然决然道:“洪皓可以辅周,但不助纣。”
闻言,希尹的脸上一下子没有了喜气。
“望国相好自为之。”洪皓拱一拱手,说完扭头就走。希尹望着洪皓瘦弱的背影,呆愣了好久。
四月初,金廷的割地诏下到祁州左副元帅府。其实,早在这之前,完颜昌便已开始从河南撤军,官府钱粮也一并转移。以完颜亶名义下发的割地诏中仅限于河南,没有提及陕西,但完颜昌仍然传达给了陕西各州府。
金廷的割地诏如一块巨石扔进池塘,波翻浪涌。在诏书中,要求各地官吏谨守其职,然后随地划割,但一些州府纷纷举事,宣布归依宋廷。
燕京右副元帅府近些日子十分平静。每天上午,宗弼在元帅府后的一块空地上练习刀法。金人的兵器主要是刀与弓箭,宗弼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刀比一般人的战刀稍长,刀背更厚。下午则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去城外校场骑马射箭,直到傍晚,元帅府才会热闹起来。
刘豫废黜后,大金国在开封设立了行尚书省和三路都统司,主管河南军政。随着将河南移交给了宋廷,大金国设在开封的行台尚书省以及设在归德的三路都统司撤到了燕京。一批将领和文臣便聚集在了右副元帅宗弼的身边,其中有元帅右都监大挞不野,三路都统阿鲁补,归德尹完颜雍,燕京马军都指挥使王伯龙,行省刑部郎中蔡松年,兵部侍郎赵元等。
目前,大家最忧心的是陕西局势。在陕西五路中,除熙河路经略使慕容洧投了西夏外,余下的泾原路经略使张中孚、秦凤路经略使张中彦、环庆路经略使赵彬、鄜延路经略使关师古全数投了宋廷,总兵力大约在八万,其中还有两万匹战马。如果八万原伪齐军加上川陕宣抚司的七万宋军东出河北,不仅河北诸州危殆,就连燕京都恐怕不保。
“撒离喝今在何处?”宗弼问。
大挞不野答:“屯平阳。”
宗弼命令道:“撒离喝进屯河东。”
平阳即宋时的建雄军,河东即宋时的河东郡,目前为大金国河东南路。河东比平阳距京兆府和凤翔府更近。
完颜雍道:“四叔应当亲赴一趟御寨,向郎主奏明陕西的状况。”完颜雍是完颜宗辅之子,年方十七,酷似其父,身材敦实,眉目清秀。
王伯龙站起身附和道:“贝勒爷说得对,元帅应该去一趟御寨。郎主的诏书中没有提及归还陕西五路。”
阿鲁补气愤道:“去什么御寨?归还陕西是左副元帅无视朝廷所为,四太子理应制止。”
韩常呼地站起身大声道:“自家愿随四太子前去祁州见左副元帅。”
王伯龙道:“自家一同前往。”
宗弼端坐堂中,始终不为将领们的激愤所动。将领们不明白了,以悍勇和果敢闻名的四太子如今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远在燕京的宗弼哪里知道,朝中局势随着完颜希尹的突然复职变得更加紧张。首先是宗磐满腔怒火,召回希尹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知情。不是说共同主持三省事吗?况且,谷神本是黏没喝一党,如今召谷神回朝官复原职,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其次是宗隽大为不满,由尚书左丞相迁升太保,可太保并无实权,夺去实权的升迁本身就是一种欺骗,宗隽怎么能够忍受这种屈辱?如果说过去两派在朝政上还有一些配合的话,随着希尹的入朝,一切配合都没有了。
一天,宗干将宇文虚中和完颜希尹召进府邸商议对策。
“自家年事渐高,又罹病在身,皇上未经大事,长此以往如何是好?”宗干说完,将目光投向宇文虚中,“国师熟读经史,满腹韬略,有何见教?”
宇文虚中很为难。两派在朝堂上的争吵,他更偏向于宗磐一派。但是,宗磐不喜汉人官员,汉人官员也不喜宗磐。宇文虚中深得宗干的器重,他必须跟宗干站在一起。另外,宗干身旁有皇帝完颜亶,这个有着几分汉家天子模样的小郎主同样也寄托着他的期望。
“下官记得,《黄帝四经》上有这样一句话,”宇文虚中缓缓道,“‘因天时,与之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希尹重重地说道:“国师说得是,事已至此,非断不可。迟断不如早断。”
“处置太师,牵扯到讹鲁观。”是的,斡本与讹鲁观毕竟同为太祖之子,血脉相连,宗干不忍。
突然,希尹面向宇文虚中,问道:“国师博古知今,周成王如何?”
宇文虚中一时愣住,不知完颜希尹为何突然问起两千多年前周朝君主,便下意识地回道:“周成王是贤君。”
“成王既为贤君,可为何要诛杀姬鲜?”希尹又问。
宇文虚中顿悟过来,希尹是在用周成王杀姬鲜的先例开导宗干。周武王死后,成王继位。成王年幼,周公辅政。周武王同母之弟姬鲜、姬度联合商纣王之子武庚叛乱,周公奉成王之命讨伐。最后,姬度流放,姬鲜伏法。
宗干当然知道希尹的用意,微微叹了口气道:“讹鲁观追随蒲鲁虎太深,已不能自拔,若遭制裁,也是自食其果。”
“那太傅还担心什么?”希尹问。
宗干望着希尹和宇文虚中,缓缓道:“自家担心的是,蒲鲁虎势力太大。斛沙虎是殿前都点检兼侍卫将军都指挥使;忽鲁补是会宁府尹兼都总管,掌管武卫军。他们既与蒲鲁虎是亲兄弟,又是蒲鲁虎的死党。稍有差池,便会不可收拾。”
希尹与宇文虚中一时没有吭声,太宗一系朝中势力的确强盛,尤其御寨禁军,全部为太宗一系掌控。
希尹道:“从外面调兵如何?”
“调兵要通过元帅府,挞懒为左副元帅,要挞懒调兵到御寨,岂不是引狼入室?”
“可以不通过挞懒,派人直接找到右副元帅,请右副元帅发兵。”
“派谁去燕京?且不说满朝尽是蒲鲁虎的耳目,燕京至会宁数千里之遥,能保证数万大军北上数千里而不被人觉察?”
宇文虚中缓缓道:“下官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