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认为罪臣心有不轨,就请杀了罪臣。罪臣一生磊落,不愿苟活。”
良久,赵构才道:“平身吧。”
“还望陛下给句准话。”韩世忠仍然不起来。
赵构轻叹了一声道:“好啦好啦,平身吧。”
韩世忠这才缓缓站起。
顿了一会儿,赵构又道:“朕多次说过,为将者要知礼知法。知礼,心有朝廷;知法,驭军有度。韩卿知法,却少知礼。朝廷议和,韩卿派兵截杀使臣;淮西会战,二月初即发出诏命,竟迁延至三月初才出兵,这岂是知礼者所为?”
韩世忠低垂着头,大气不出。
“耿著一案,朕可以不再追究,但朕得降罚。朕若不降罚,国家法度何在?着免除枢密使之职,充醴泉观使,颐养天年。”
韩世忠赶紧磕头谢恩。
赵构脸色和缓下来,问:“韩卿还有何事要奏?”
“罪臣想购下平江府南园,望圣上恩准。”
赵构“哦”了一声,望着韩世忠。
“罪臣知道,那是奸贼朱勔的宅子。可罪臣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水,喜欢垂钓。”
赵构不由得微微一笑。
“另外,罪臣还想购买若干没官的田地。”
赵构问:“韩卿欲购买多少?”
“不下百顷。”
“准奏。”
待韩世忠正要退出殿外,赵构忽然叫住他问道:“耿著犯事楚州,韩卿从何得知?”
韩世忠如闻惊雷。他清楚道,岳飞密告于他,担着极大的干系。弄不好他掉脑袋,岳飞也要搭上性命。如今他的祸事已平,可圣上一旦得知为岳飞致书,肯定会迁怒于他。但圣上问他,他又不能不说:“回陛下,昨晚……罪臣接到了岳飞的书札……”韩世忠汗如雨下。
“岳飞?”赵构眉峰骤聚。
韩世忠哆哆嗦嗦:“陛下……岳飞致书,只是告诉罪臣……耿著有忤逆之言,别无其他……”
赵构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卿退下吧。”
韩世忠拖着千钧步伐走出皇城,然后坐倒于地,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回到府中,韩世忠要梁红玉即刻给岳飞修书,告诉岳飞尽快自保。梁红玉听完韩世忠的叙述,搁下笔道:“你这不是害岳五吗?”
“夫人说哪里话,自家这怎么是害岳五呢?”
“君疑臣,臣必死。如今圣上对你二人起了疑心,你还通书相问,这不是害岳五又是什么?”
“那……那可怎么办?”
梁红玉长叹一声,轻声道:“福人自有天命,唯愿岳五是个福人!”
就在韩世忠觐见赵构的第二天,赵构召来秦桧道:“耿著一案,查无实据,就此了结。”
秦桧怔了会儿,轻声问道:“无罪开释?”
“不,”赵构断然道,“杖三十,流配边远之地。”
耿著一案,秦桧也将信将疑,仅凭几句危言就能断定淮东大军不稳?目今淮东大军为解元统带,解元是淮东老将,战功卓著,其威望仅次于韩世忠。在秦桧看来,耿著放言是对胡纺不满,胡纺立案拘押耿著是为泄愤。
但秦桧不会阻止对耿著的拘审,一来官家十分重视此案,二来三大将中,秦桧对韩世忠最为厌恶。韩世忠桀骜不驯,口无遮拦,对秦桧素来不敬。治罪耿著,牵连韩世忠,秦桧打心底高兴。谁知一夜之间,事情逆转,原定将耿著押解杭州交由大理寺鞫讯,变成了“查无实据,就此了结”,韩世忠安然无恙。
“淮东一军已经抚定,朕最为担心的乃是鄂州一军。”赵构讲完对耿著、韩世忠的处置,起身在御座前缓缓走动。他想起岳飞敢于致书韩世忠,就不会给王贵、张宪致书么?便立定脚步,目光阴阴地看着秦桧,口吻森冷,“鄂州有十万兵马,其战力远胜于淮西大军,倘有不测,将动摇国本。”
秦桧心提起了。
“林大声已经到任了吗?”赵构沉着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