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富心头打鼓。后军在籍兵员有三千六百余人,可此时在校阅场的显然没有这个数目,便小声答道:“回安抚,后军在籍员额三千六百二十三人。”
吕文焕自幼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对兵员数量十分敏感,眼睛只要朝校场一扫便能说出数目,且误差不大。
“三千六百二十三人?”吕文焕望着牛富又问,“有这个数吗?”
“有……有人告假。”牛富是个实诚人,说不得假话,说假话紧张。
“多少人告假?”吕文焕紧盯着牛富的眼睛。
牛富冒汗了,兜鏊底下的汗水像小溪一样流过黧黑的脸颊。
“牛太尉,校场上只有三千二百多人,全军有四百多人告假吗?”吕文焕提高声音道。
牛富忽地张大了嘴巴。这吕文焕的眼睛怎么如此之毒,竟能望一眼就能将校场上的人马清点出来?
“禀……禀安抚,后军实有三千二百一十三人。”牛富只得如实报告,说完耷下头颅。
“如此说来后军虚籍四百余名?”吕文焕的声音饱含愠怒。
“是……是的。”
吕文焕一边向后军大营走去,一边吩咐黑杨传唐永坚速来樊城。
时辰不长,唐永坚便带着卫队来到后军大营。不等吕文焕开口,唐永坚即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待他坐定,吕文焕紧绷着脸道:“适才当职点视后军,虚籍四百余名。一军虚籍如此之多,到时候如何御敌?”
唐永坚“吭吭”两下,低声道:“关于……虚籍,重要原因是……一兵之费已不能赡养一兵。”
吕文焕知道朝廷的军费标准很低,地方上需要拿很多钱补贴。为了向朝廷争取更多的军饷,各地均虚报兵员。问题是,虚报冒领军饷的将官也分三六九等。上等是,将虚报冒领来的军饷用于了招募兵士与添置军器;下等是完全流入了将帅们的私囊;中等是一部分流入了将帅私囊,一部分用于了军费开支。吕文焕一时不知,他这位妻兄属于哪一等?
唐永坚回道:“是的。”
“一共虚籍多少?”
“具体多少不知,”唐永坚停了停道,“下官估计……有六七千人。”
“究竟多少?”
“兴许……八千人。”
吕文焕愣愣地看着唐永坚。如果鄂州都统司七个军缺员八千人,整个战力将大打折扣。贪墨军费事小,襄阳安危事大。既如此,原先的兵力布置需要调整。
“传令各军,暂驻原地。襄阳布防需要重新筹划。”吕文焕说完,起身便走。
唐永坚原以为吕文焕会斥责一番,他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谁知吕文焕没有深究,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一名裨将进来问道:“牛太尉如何处置?”
唐永坚想了想道:“听凭吕安抚发落。”
吕文焕回到安抚司,叫来参谋官王登讲了鄂州都统司虚籍一事,皱起眉峰道:“打算军费不过三五年时间,谁知虚籍冒领竟然愈演愈烈。”
王登听说鄂州都统司虚籍八千,也很惊讶:“三万人的鄂州戎司,居然虚籍如此之多?!”
吕文焕望着王登问道:“参谋官以为,眼下当如何处置?”
王登反问道:“依安抚的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虚籍一事,暂不申报朝廷。”
王登没有说话。
“下官是想,朝廷不知道襄阳实情,若严惩唐永坚,恐怕军心不稳。”
吕文焕的担心不无道理,南宋末年与南宋初年情形相似,诸军反水与哗变时有发生。处置唐永坚外带各军统制,难保这些人不生是非。
“安抚所虑也有道理。”王登建议道,“可下官以为更为稳妥的是,安抚亲笔给制帅写一道书札禀明原委。如此一来,即便日后朝廷追究下来,安抚已申报制司了。以下官对制帅的了解,只要安抚亲自去书,制帅无有不准。”
“还是王参谋思虑周全。”吕文焕摊开纸笺,正要落笔,忽又觉得不妥,又道,“既然禀报制司,就应该拿出如何处置鄂州都统司所属七军的具体方略。”
匆匆吃过午饭,吕文焕又召来赵真、武荣、童明,连同参谋官王登一起闭门磋商。最后一致认为,鄂州都统司应予整编,将目前七个军缩编为两至三个军,原来商定的鄂州都统司所属七军防守汉水以北停止施行。新的部署为,王达率水师守安阳滩,鄂州都统司一部守樊城兼及古城堡和东土城。余下人马驻防襄阳西、北二门。至于邓城与白河口,暂时放弃。
就在吕文焕、王登和几位主要将领闭门商议军务时,在樊城后军营部,鄂州都统司的几名统制官也正在密议对策。他们是左军统制张汉英、后军统制牛富、前军统制徐麟、右军统制张玘、虎翼军统制王祀、突骑军统制李瑛、中军统制张喜以及都统司主管机宜文字唐忠杰等。此次密议是唐忠杰提出来的,得到了唐永坚的默许。密议的主题是,虚籍冒领一事已被吕文焕觉察,当何去何从。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祀胆子最小,脸一下子白了。
沉默了一阵,张汉英瓮声瓮气地道:“还能如何?听候朝廷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