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殁啦!”张贵一任泪水长流。
吕文焕一时无语,良久才对张贵道:“小统领万望节哀,当职一定竭尽全力,搜寻大统领的遗体。”
三日后,张顺的遗体浮现在襄阳城下,吕文焕率领全城军民以礼安葬,并立庙祭祀,这是后话。
此次张顺、张贵率军入援襄阳,损失将士七百余人、战船十余艘,其中货船五艘。运抵襄阳食盐一万五千斤,布三千匹,钱六百万贯。吕文焕苦笑着对赵真道:“襄阳百货俱缺,唯独不缺钱。”
蒙军帅营对二张顺利入援襄阳相当恼火,战斗刚一结束史天泽便赶到了磨洪滩,在刘整的军帐内询问战事经过。刘整禀报时心底忐忑,未能全歼入援宋军他深感颜面无光。
史天泽近来很是忧烦。进入至元八年,汗廷屡屡来书,催促破城。前几日,大汗派出贴身侍从忽都与哈答前来襄阳,名为劳军,实为督厉。可襄阳围困五载,依然斗志甚坚。先是诱降遭拒,继而徐麟等人前来投拜被枭首城楼。在史天泽看来,徐麟开门献城失败,证明襄阳城内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现在,又有一支数千人的船队穿越蒙军水寨,驶入襄阳送去给养,无疑将使襄阳城内士气更旺。还有,对刘整如何问责也颇费脑筋。刘整为大汗器重,又是汉军都元帅,处置重了显然不行。可是如若不予以斥责,刘整与阿术一样无视河南军前行省,他这个中书平章事将治事更难。
待刘整禀报完毕,史天泽叮嘱道:“刘元帅驻守汉水上流,干系重大。此事只可有一,不能又能二。”
刘整连连点头:“下官将严加整饬,多派战船,日夜巡逻。”
史天泽等了一会儿又道:“至于刘元帅今日之误,当职将如实上奏,等候大汗裁夺。不过,元帅有斩杀敌酋之功,自会将功抵过。”
忽必烈接到史天泽的奏报后沉默很久。十多万大军围困一座弹丸小城竟五年不克,朝中反对“混一江南”的声音再度泛起,他觉得很是堵心。进入至元八年,因为心气不顺,忽必烈经常脸色阴沉,性情焦躁。
“叫阿合马来。”一日,忽必烈停止踱步,吩咐忽都。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合马一溜小跑来到汗帐。
“大汗召见微臣,有何旨意?”阿合马见忽必烈在帐内踱来踱去,擦拭着额头汗水,轻声问。
“朕决意再增加百万税课,你以为如何?”忽必烈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阿合马。
阿合马脑袋“嗡”地一响。近几年修建大都和攻取襄阳,税课已是一涨再涨。若是再增加百万税课,该如何筹措?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应道:“微臣谨遵大汗旨意。”
忽必烈似乎不太放心,又问:“阿合马,新增百万税课,出自何处?”
阿合马略一思索,款款道:“至于税课出自何处,大汗不必操心。只要是大汗所需,微臣都会满足。”
见阿合马满口应承,忽必烈焦躁的心稍稍平复,又叮嘱道:“增税是为国用,用法切莫苛峻。”
“不会,不会,大汗爱民的圣旨,微臣一直刻在心里呢!”阿合马嘴上如是说,心底却道,不用些残酷手段,哪里增得了银子?
既然阿合马答应再增百万国赋,忽必烈有了底气。次日,他将蒙汉大臣召入汗帐议事,提出将位于涿州的侍卫炮军调往襄阳。当年木华黎伐金,攻城拔寨屡屡遇阻,于是遍访炮手。冀州人贾塔剌浑曾为金军炮兵头目,金廷南迁,贾塔剌浑逃归在家,木华黎不惜重金聘其为炮军总管。木华黎死后,贾塔剌浑归于拖雷麾下。破利州三关,横扫川蜀,贾塔剌浑功不可没。贾塔剌浑死后,炮军总管由其弟贾六十八承袭。忽必烈即位后,炮军直接归枢密院管辖。侍卫炮军有各式炮车三百多架,炮手及造炮工匠两万余人。
将侍卫炮军调往襄阳,可见大汗对于攻取襄阳的意志坚定。就在大臣们纷纷议论时,忽必烈又宣布汗廷设立尚书省:“中书省总揽一国政务,过于繁杂,朕决意效仿汉制,设尚书省以分事权……”
围绕炮军的议论戛然而止,大臣们齐刷刷地看着忽必烈。对于尚书省,人们并不陌生,金国不设中书、门下二省,只设尚书省;宋设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
“裁撤制国用使司,设立税课提举司,与漕运使司、盐运使司、粮运使司、采金铁冶提举司一起归属尚书省管辖,阿合马专任尚书省平章政事……”
闻言,汗帐里“嗡”地一声,议论骤起。
忽必烈突然提高声音:“如今襄阳战事正紧,军资耗费巨万,朕殊为忧虑。阿合马主管财用以来,开源节流,呕心沥血,致使国家用度不缺。今日专委阿合马治理财赋,事权归一,以供平宋之需!”
因为忽必烈神情严峻和语气不容置疑,议论声又骤然止息。但是,朝廷大臣们的沉默并不等于对阿合马及尚书省的认同。相反,随着尚书省的设置与阿合马的专任,在开平上空,乌云翻卷,雷电隐隐。很快,风暴来了。
益都路判官崔应龙因不满追增盐课,被山东税课提举使札马剌丁收监入狱,拷打致死。吏员王著星夜赶到大都,向右丞相安童哭诉札马剌丁的暴行:“益都路虽有八州二十余县,可山东久历兵燹,加之李璮之乱,人口锐减,八州二十余县,人户不足十万。这几年税赋逐年上涨。至元初年,丁税、地税二十万石。去年增至七十余万石,翻了三倍还多。今年还要追增丁、地两税十万石。总管石麟有病在家,崔判官找札马剌丁论理,不想被札马剌丁扣押。当石总管扶病赶到课税提举司时,崔判官他……他……已经死啦!丞相有所不知,小的得见崔判官的遗体,四肢尽折,浑身瘀青,七窍流血,惨不忍睹啊!……”
安童为人平和,处事顾全大局,可这一次动了怒气。一个小小税课提举使居然擅杀朝廷命官,这还了得?!王著还没讲完,安童已是面色铁青。他安顿好王著,决定入宫觐见忽必烈。
自尚书省设立以来,各地官吏屡遭税课司的欺凌,辱骂殴打之事层出不穷。因课税司隶属尚书省,中书省鞭长莫及。加之阿合马深受大汗恩宠,官员们只得忍气吞声。这一次,安童无法再忍了,他要弹劾阿合马,为国除害!
走了一程,安童忽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崔应龙曾任过燕王府侍卫,他决计先去禀告真金。真金正在进晚膳,听说崔应龙为札马剌丁私刑虐死,不由得浑身一震,手中银箸失落在地。
“王著在哪?”待安童讲完,真金问道。
“臣已安顿住下了。”安童回禀。
“阿合马若是得知王著来到大都,必定派人追杀,丞相要好生看护。”真金叮嘱道。
“大王放心,臣明日即命人送往辽东。”
辽东有安童承袭的封地,真金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咬牙切齿道:“似阿合马这等国蠹,人人得而诛之!”
“微臣决计面见大汗,弹劾阿合马!”安童道。
真金想了想,摇摇头道:“丞相此举,只怕是打狗不成,反被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