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花谢花开,天长地久有时尽胜过自己生命的爱
岛上的日子岁月悠长,我们看不到外地的报纸,本地的那份又编得有若乡情。久而久之,世外的消息对我们已不很重要,只是守着海,守着家,守着彼此。每听见荷西下工回来时那急促的脚步声上楼,我的心便是欢喜。六年了,回家时的他,怎么仍是一样跑着来的,不能慢慢地走吗?六年一瞬,结婚好似是昨天的事情,而两人已共过了多少悲欢岁月。
——三毛
1978年除夕,三毛与荷西在特内里费岛一载的工作结束。新年的夜晚,两人坐在荷西建造的海滩堤边,看天空上怒放的烟花。新年钟声敲响时,三毛在荷西的催促下,许下了这样的愿望——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这是多么悠远而急切的愿望。厌倦生活的人,不会有这样淡然的期许,没有深爱的人,亦不会有这样平凡的心愿。只有心中有牵挂的人才会渴望永久的时光,爱得真切,自然害怕失去。爱得这样深重的人,想来亦是爱生活爱到骨子里的。新的一年,三毛被荷西用外衣裹在怀里,她勾着爱人的脖子,爱恋地看他明亮的眸。腻在他暖暖的怀中,一直叫着——就这样一直抱下去,明天不要来。
有时候,爱一个人,当真是可以爱到渴求时光停滞。
一刻也没有停歇地回到加纳利自己的家中,不管新年的欢庆,两人便开始收拾荒废一年的家。他们一时也看不得爱巢的荒凉,只是用心地埋头去经营那一处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新年后的两个月里,三毛每日只是偎着荷西,看不够似的凝望着他,好像要将时光望穿一般地守住这个自己经爱到血液与骨髓的男子。平日间,无论是做家事还是出门散步,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快要六年了,这一刻才真正看清自己心中的爱,那已是深刻又深刻地镌在心尖上的痕。
那时,三毛总是惶恐,满溢的美好让她对时针秒针跳动的声音都感到恐惧。她总怕,太美好了,太过美好了,总会不长久。
太想永久,太怕失去,是世间所有女子对爱人的赤诚与眷恋。愈是眷恋便愈是美妙,愈是美妙便愈是眷恋。美妙的眷恋愈来愈烈时,女子便开始胆怯,她怕的不是生活的捉弄,而是时光的小玩笑。因为,生活无论如何变化,爱情总可坚毅,不会逝去;而凛冽决绝的时光,它是不懂情爱的冰冷公式,会自我而机械地行走在恒定而黑暗的隧道中,不管不顾地将爱情与生活消磨掉。
三毛,在自己的爱人前,亦只是凡俗的女子心思,所以她也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脆弱的时光流动,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当下静好的一切。
一日,有电报来,这样家常的小事,三毛竟是骇了一跳,以为自己内心的惧怕成了真。她扑到送信人身边,名字也不及去签,便急急地撕开那信。还好,还好,是个好消息——荷西的新工作来了。
不过几小时的光景,荷西便提着他的箱子走了。新工作那边要人要得紧急,也是无奈。三毛虽然知道荷西已是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大人,但是心中还是牵念得紧。她放不下心来,因为她一个人,总是不安得厉害。
荷西走了一周后,便急急地来了电话,要三毛过去。之前七日的等待,于三毛已好似几个世纪的长度,荷西打来的电话刚放下,她便慌忙托运了家中的物品,连刚刚收拾好的家也不及多看一眼,只是自己简单地提了小箱子,便匆匆地飞了过去。
多少年了,三毛不曾这般像个初爱的孩子,急切地想厮缠在爱人的怀中。此时,亦不知怎么了,竟这样不耐寂寞起来,一刻也离不开那个痴痴的大胡子。
六年的流年更替,使得三毛的爱情像酒酿一般开始散发出让人迷醉的浓香来。这样迷人的香味令三毛愈发痴恋。她如此情怯地看着自己的心,原来自己已然爱到最深的地方。
是啊,爱情是酒,愈是长远,愈是香沁入骨。
新岛上那时正是杏花微雨的季节,三毛却总在花影里隐隐看到那两座沉重的大火山。她感觉那尖利的山巅好似要刺透她的心脏一般,那时抱着荷西,她总说,这个地方太怪异,让人想哭又说不出流泪的理由。
为了这份固执的厮守,荷西的大半薪水都付给了房租。但是,两人亦是毫不犹豫地认为值得。为了爱情,为了可以拥抱爱人,金钱与那一份亲密相较又算什么呢?
荷西当时工作的拉芭玛岛只有两万人居住,是个温情的小岛屿。三毛与荷西在此,亦是过得舒心自在。他们本来是没有打算多交朋友的,但是三月下来,朋友已是多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