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不时有凛冽的风呜呜刮过,带起飘扬的雪沫子,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黑衣青年还在原地没走,不知在想些什么,如同立在风雪中没有气息的石像。
忽然耳边传来马蹄声,他闻声抬眼,就见他的马车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车停下,一只素白的手从车窗中伸出来,手中所执一柄油伞。
“把伞给你那下属。”玉芙的声音传来。
风雪愈盛,方才的黑衣男人正立在主人身侧,怔然看了看伞,又看了看主人阴沉冷郁的神色,不知该不该接。
“还不快去接过来?”萧檀咬牙道。
难道他没有站在雪里?难道他淋的雨雪就比旁人少?
“……是。”男人默默上前。
玉芙又探出小半张脸,看着风雪中面色冷峻的青年,似笑非笑道:“风雪已至,不知何时能停,还车只怕得耽搁了……萧檀,还不上来?”
青年冷峻的面容于风雪中有明显的错愕……
天色黯淡,马车外风雪声凄厉,萧檀伸手掩紧了软帘。
相顾无言,玉芙抬眸瞥了眼心思深沉的青年,便阖上了眼小憩。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覆面,依稀记得他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少年,眉眼应该是肖似母亲,性子也腼腆,刚来府上时依照父亲的安排与兄弟姐妹们亲近,那时她还生了逗弄他的心思。
有人说萧檀覆面是因为他跟人打斗受了伤,也有人说是因为他面容太过俊美,无法震慑诏狱中的那些恶徒。
不管是何原因,玉芙都不在意。
她现在心绪莫名烦乱,只想快些回到梁府。
夫君梁鹤行,是上京中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学富五车却无心功名,更愿寄情于诗词、山水,成婚多年来与她相敬如宾,曾携手游历大昭多地,绝对算得上是神仙眷侣。
她多年来无所出,幸亏梁家并非只有梁鹤行一子,开枝散叶的责任压不到她一人肩上。
可是转念一想,怀孩子得需夫妻敦伦,梁鹤行近两年在床笫之间愈发有不举之势,好几次甚至还没开始,就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完事了……
玉芙这么胡思乱想着,免不了耳热,猛然间睁眼竟对上萧檀直勾勾的目光。
几缕的碎发挡不住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的眉骨轮廓分明,剑眉星目有一种清晰锐利的英俊。
看着她时,那目光如薄冰下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暗潮,又如淬了冰的火,似乎想透过多年的时光烧透她。
玉芙被他这种怪异的目光看得心尖一颤,嗔怒道:“看我干什么?”
心想果然是这些年长进了,据说极具凶名的匪首奸佞在他的逼问下都撑不过半柱香就撂了。
萧檀移开如有热度的目光,低垂下眉眼看着虚空处,忽然问道:“那人对长姐不尊,长姐为何原谅他?”
“他虽无礼,却也是一心护主,不必再多苛责于他。”玉芙随口道,“而且风雪愈盛。”
青年的目光说不出的幽暗,他的长姐一贯如此,太过善良,对谁都不忍苛责,谁都会无法自控的爱上她。
“长姐,暖和一下吧。”他从一旁的大氅中掏出一个汤婆子递过去。
玉芙接过,他又将已经被汤婆子焐热的那件大氅也递过去,指了指玉芙湿透的绣鞋,“裹在鞋上,能暖和些。”
玉芙迟疑片刻,示意小桃接过,那大氅宽大温暖,能将她整个下身都包裹住,她悄悄蹬掉湿透的绣鞋,足尖触及毛绒绒的内里,方觉得下半身的血液流动了起来,缓过来了。
外面风雪肆虐,天色昏暗,风呼呼吹着,马车犹如一叶孤舟在漫漫黑暗中随波逐流,仿佛没有尽头。
若真是没有尽头就好了。
没有尽头。
他就会……
山路崎岖,风声呼呼的很是助眠,玉芙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马车剧烈摇晃,似乎是轧到了什么石块,她一时不备直直向对面车窗跌去,而萧檀稳稳坐在她对面。
在撞上一瞬间,玉芙伸手推了他的脸一把以此来稳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