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结束了长达三小时的舞蹈加练后。她扶着墙壁,用力站直身体,肌肉的酸胀和胃部的抽痛交织成一种麻木的钝感。
她勉强支撑着回到宿舍,服下常备的药,胃部的翻搅才稍缓,只是她并没有休息,拉开衣柜看了一眼里面防尘袋包着的那件高级质感的黑色外套,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眸中情绪闪烁,再度关上衣柜,拿起曲谱走出宿舍,走向那间通常彻夜亮着灯的创作室。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没有伞,没有捷径,每一步都得自己踩实了,哪怕脚下是碎石,是荆棘。
作品点评当日,尹河俊照例播放了几份作业片段,语言依旧犀利,轮到尹恩雅那份完成度极高的作品时,给出了A-的高分和“技术成熟,商业潜力佳”的极高评价,尹恩雅矜持地接受了周围练习生投来的羡慕目光。
接着,南允知的作业被播放出来。
规整的钢琴引子,稳当的鼓点进入,清晰的主副歌结构,人声虽仍能听出后期处理的痕迹,但已不再干涩,而是贴合在伴奏里。
音乐结束,教室里一片寂静。许多练习生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连尹恩雅,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盯着南允知的方向。
她这次的作品,听起来完全像一首歌了,甚至比不少人的完成度更高。
“这份作业,”尹河俊终于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在技术完成度、风格统一性以及情绪表达层次上,都达到了本次作业的要求,并且有明确的个人处理倾向。”
他没有直接给出高分,也没有再提到评价第二次作业出现的过于流水线以及审美缺陷,只是继续道:“采样片段的运用比上次巧妙,融入度更高,整体编曲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继续朝这个方向,巩固基础,拓宽听感。”
没有批评,也没有过度的夸奖,或者算得上肯定的评价。
但这对于一直被认为有创作短板的南允知来说,已经是巨大的突破。
周围的低语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内容已经变了。
“她……真的做出来了?”
“这次听起来……还挺像样的。”
“尹老师居然没骂人?”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这才多久……”
尹智雅捏紧了手中的笔,看着依旧认真记着笔记的南允知,一个多月,从一团混乱的噪音,到交出结构完整、技术层面过关、甚至精准地捕捉并复现了市场要的声音的曲子。虽然听说她近乎自虐的刻苦,但是这种恐怖的学习曲线和吞噬知识的速度,已经不能简单用天赋或努力来概括。
这更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规则快速分析与模仿能力,以及背后那股让人心惊的沉默的狠劲。
“不过,”尹河俊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教室里的低语,他操作界面,将音频拖到某一处,“第二段主歌进入前的这个过渡,和弦转换的处理有些生硬,衔接上有断层感,虽然不太明显,还是应该像这样改一改。”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确实,在那段流畅的旋律中,有不到半秒的细微卡顿与声音的重复,只是融合在整体的旋律之中,反而给人一种听觉上的凌冽感。
起初并没有人觉得有问题,直至尹老师说后,才有人松了口气,说果然还是有瑕疵;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有人单纯觉得可惜。
尹恩雅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南允知脸上。可在尹河俊指出那个失误后,她清晰地看到,南允知仿佛永远沉静无波的眼眸闪过几丝波澜,而她的嘴角,极其短暂而克制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被指出错误时的窘迫或懊恼。
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
一瞬间,尹恩雅明白了。那不是失误,而是她故意留下的,在这首完美符合市场口味的作品内部,南允知隐秘而狡猾地埋下了一根属于自己的尖刺。
它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足以影响整体评价,但能够无形影响着歌曲的变化,也足够让她自己知道,这仍然是她的作品,而非完全被规则驯化的产物。
尹河俊或许认为那是技术或审美的不足,其他练习生或许以为是瑕疵因此感到安慰。
但尹恩雅感到一股冰冷的战栗爬过后背。
眼前的南允知,不仅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规则,更开始在规则的缝隙里,谨慎地藏匿她尚未磨平的棱角。这种隐晦的反抗,这种在妥协中依然试图保留掌控感的执拗,远比表面的完美或笨拙,更令人感到不安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