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允知的脸“唰”一下变得苍白,不是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当众失仪的窘迫和对自身不慎的强烈懊恼,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审视。
经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冲上前,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权至龙前辈,非常抱歉,这孩子不是故意的,她……”
南允知却先一步抬起了头。
她没有像经纪人那样慌乱地躬身,只是抿紧了唇,看向权至龙,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清冷僵硬:“前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您的裤子我会负责赔偿。”
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难堪而生的防卫性刺意,她脑子有些空,慢半拍地从口袋里翻找纸巾,再递过去时,似乎已经迟了,四周早有其他前辈向他递去纸巾。
权至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裤腿上的污渍。
然后,他抬眸,目光先是落在南允知脸上,那张即使苍白也漂亮得醒目的脸,此刻绷得很紧。接着,视线下移,瞥见她另一只手上还稳稳拿着的那颗水晶球以及后方搬着道具箱的工作人员。
整个场景在他脑中迅速呈现,撞击,滑落,她伸手去接,被撞,咖啡泼出,逻辑清晰完整。
不过,有一点不符合。
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慌乱辩解,要么急于撇清,要么就只会重复道歉,但这个女孩,她在第一时间选择承担不属于她的责任,用最笨拙的方式。
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没去擦裤子,只是拿在手里。嘴角弯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没事,不用赔。”他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清,带着一种惯有的、游刃有余的松弛感,“或许,我该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轻巧,却让南允知怔了一下。
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她接住水晶球的动作,也猜到了咖啡泼洒的前因,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给这场难堪的意外留了体面的余地。
倘若她足够有眼力,此刻就该顺着台阶下,诚恳解释,或许还能博得一点好印象,但她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倔强,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慌乱。
权至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没再说什么,对身边的助理低声交代了句处理裤子,然后便径直从还在发愣的南允知身边走过,那身被泼了咖啡的裤子似乎并未折损他半分气场,他就像一阵裹着暴雨气息的风,来时搅动一池水,走时不留痕迹。
人群随着他的离开重新流动起来,仿佛刚才的凝滞从未发生。但落在南允知身上的目光,已然复杂了许多。
经纪人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转而低声数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幸好权至龙前辈今天心情好不计较……你知道他那条裤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南允知没有吭声,她默默蹲下身,捡起那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再将水晶球递给旁边满脸感激的工作人员。
“谢谢你啊,刚才要不是你接住,道具碎了我肯定完了。”工作人员压低声音,“也谢谢你……没说出我差点让GD受伤的事。”
“不用谢。”南允知的声音很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水晶球冰冷的触感,和咖啡泼出时一瞬间的灼热,两种温度在她皮肤上交织,如同那时带给她带来的冰冷与灼热的感觉,难堪与某种说不清的悸动。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权至龙最后那个笑容,风轻云淡,却深不见底,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好似温和却与人像隔着一层玻璃。
这就是站在顶端的人的行事风格吗?
她想,那般从容的,冷静,抽离,一切尽在掌握,连意外都能从中容纳,丝毫不在意,倘若,她也能如此就好了。
“允知,发什么呆?快补妆,马上该我们了。”队友拉了她一把。
南允知回过神,走向那面布满指纹的公共化妆镜,镜中的自己,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她拿起唇彩,仔细涂抹,手指微微颤抖,但她稳住了。
另一边的权至龙回到专属待机室,助理已经准备好了备用裤子。
“哥,要追究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工作人员,或者那个女团的公司……”
“不用。”权至龙换上新的裤子,动作从容不迫,“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头会被砸个包,我确实应该谢谢她。”
“什么?”助理有些吃惊,“哥是说刚才那个女孩是帮你,可她为什么不说?”
“这就只有她会知道了。”
权至龙漫不经心的回着,打算看看之后的行程安排,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手磨咖啡喝了一口,那个女孩的模样在脑中就是挥之不去,不是因为她漂亮,虽然她确实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也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而是因为她的反应。
那种在极度窘迫与议论声中依然挺直的背脊,那种清冷声音里藏不住的倔强,那种明明可以解释甚至可以赢取好感以及注意的时刻,她却选择沉默的固执,在这个人人都急于表现、急于讨好、急于抓住任何机会往上爬的世界里,她的反应反常得近乎笨拙。
笨拙,但真实。
窗外,暴雨如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冰冷的水汽透过缝隙渗进来,与后台燥热的空气混成一团粘稠的雾。
那是南允知和权至龙,在狂风骤雨的背景下,毫无浪漫可言、甚至有些难堪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