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设计师这行当,看着光鲜,实则赚不了多少,尤其是她不愿攀附那些权贵,只接自己看得上的活儿。”李三娘指了指窗外狭窄的胡同,“好地段的房子租金贵得吓人,她哪里租得起?只能在我们这云福胡同落脚。”
齐茷右手无名指不经意地跳了三下。
顾鸾哕听着李三娘的“尤其是她不愿攀附那些权贵,只接自己看得上的活儿”,眼底泛起饶有意思的兴味。
杜杕不由坐直了身体,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李三娘没有察觉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起来,还在接着絮絮叨叨:“我们这胡同里的人都是苦过来的,见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孤零零的,都心疼得慌。平日里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给她端一碗;下雨下雪天,也会多照看她几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盼着能让她在这儿住得舒心些。”
说这些话时,李三娘的语气格外柔和,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暖意,显然是打心底里怜惜这个命运多舛却依旧坚韧的姑娘。
——全然不知她的话几乎定死了裴别浦的嫌疑。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李三娘连忙起身开门,王八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打补丁的短褂,满身尘土,额头上挂着汗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三娘,有吃的没,我饿了。”
“吃吃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有客人在没看见吗?”李三娘嘟嘟囔囔地去给王八郎倒水。
王八郎进了屋,这才看见家中坐了三个衣衫得体、一看就不是云福胡同里的人。
屋内灯光昏暗,李三娘只燃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三人的脸上,让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也不知怎么的,王八郎忽地抖了一下。
他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打转,透着精明与警惕。屋内的烟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汗味,形成一种刺鼻的气味,冲击着王八郎的鼻腔。
下一秒,王八郎立刻变了脸,谄媚地笑道:“哎哟,几位爷来到我们小门小户真是蓬……蓬什么来着?”
“蓬荜生辉。”顾鸾哕接了话,也不等王八郎说什么,就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大洋递给李三娘,“大姐,你家里的茶我喝不惯,去买点新茶。”
大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李三娘的眼睛瞬间直了。
倒是王八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催促李三娘:“还不去?客人等着呢?”
李三娘也终于意识到了这几位爷口中的“生意”究竟是什么,手都开始发抖:“几位爷……这可使不得……我家当家的是良民,从没做过犯法的事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惶恐地看着三人。
顾鸾哕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八郎一眼,直看得王八郎发抖。就在王八郎忍不住说些什么的时候,顾鸾哕才对李三娘说:“大姐,去吧,只是问几句话,没有别的事。”
他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屋内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
李三娘又看了顾鸾哕好几眼,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在王八郎的催促下,她到底是接了钱,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生怕自己再回来的时候就看不到自己的丈夫。
顾鸾哕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在王八郎和刚出门的李三娘背影间转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贤伉俪倒是鹣鲽情深。”
王八郎闻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双手局促地搓着衣角,指尖泛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像被风吹得发颤的破锣:“爷……爷说笑了,就是普通人家的日子,担不得爷的这句话。”
他垂着头,不敢去看顾鸾哕的眼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洗得发白的短褂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鸾哕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却依旧平缓,可那平缓之下,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与大姐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我们今日登门,确实是想听几句实话。”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粗瓷碗,动作轻柔,却让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顾鸾哕的目光落在王八郎颤抖的肩头,只剩锐利的审视,像鹰隼盯着猎物:“你若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问完了我们转身就走。但你要是敢撒谎,或者藏着掖着半分……”
顾鸾哕往前微微倾身,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我想,巡警厅的大牢,你不会喜欢待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块寒冰,瞬间压得王八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