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正常的声音跟我说:
“我想在死之前跟你说会儿话。我要死了。”
一阵痛苦的**让他缩紧了身体,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但他做出好像在说“不”的手势。我并不理解这个手势,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孩子面对死亡应有的反应。当他再次镇定下来之后,他解释道:
“别害怕……我没有在忍耐折磨。我不痛苦。我只是忍不住。这是我的身体。”
他的身体,一片外面的领地,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但他仍想和我认真地谈一谈,这个将会在20分钟内投降于死亡的小弟弟,迫切地希望在他身后留下一些东西。“我的遗嘱……”他说着,红了脸颊。他显然很骄傲于能够表现得像个男人一样。如果他是塔楼建筑师他大概会把他的塔楼建设托付给我,如果他是一位父亲他大概会把他儿子们的教育托付给我,如果他是战斗机飞行员他大概会把他的飞行资料托付给我,但他只是一个孩子,于是他把一架蒸汽机、一辆自行车和一把来复枪托付给了我。
没有人死。你以为自己害怕死亡,其实你只是害怕未知,害怕爆炸,害怕你自己。死亡?不,当你真正和它面对面时,死亡是不存在的。我弟弟嘱咐我:“别忘了把它都写下来……”当肢体破碎时,本质显现,人不过是人际关系的节点。只有关系对人是至关重要的。
身体像旧房子一样开始垮塌,谁会想到自己正在死去呢?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上尉?”
“怎么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炮兵……”
“呃……是的……”
“什么……”
一个大爆炸轰走了我的问题。
“约赛特!”
“……尉?”
“你中弹了吗?”
“没有。”
“炮兵……”
“嗯?”
“你……”
我好像直直飞入了铜墙铁壁之中,我听见一个声音说:
“天哪!”
我抬起头看着天,目测着和云的距离,我的视线越倾斜,越多的黑色碎屑似乎理所应当地层层相叠。从垂直角度来看,它们似乎不那么密集,因此我感觉我们的额头上面仿佛搁上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百合花王冠。
大腿的肌肉真是威力惊人,它突然让我冲向舵杆就像要在墙上凿穿一个洞似的,于是飞机开始侧着俯冲,飞机震颤着,裂开王冠溜向了右边,我已经把王冠抛在脑后,让地面的炮阵吃了一惊,它们现在正朝着我的右侧进行没用的攻击。不过在我甚至要开始用另一条大腿掉转方向之前,王冠已经再一次位于我之上,被地面上的那些炮阵重新摆正了方向。随着暴力的呻吟声,飞机再次坠入“泥潭”,我用我身体的全部重量再次压上舵杆,并且一下将飞机掉转方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把打滑到反方向(去他的标准转向!)。王冠倾斜到了左面。
这还能继续吗?这游戏继续不下去了吧!我的转向好比是一个巨人的转身,然而铺天盖地的炮火再一次在我眼前出现,王冠得以恢复,肚子也感到震**。如果我往下看我将重新看到那些泡泡紧紧围绕着我,以及它们令人目不暇接的缓慢的上升。我们依然是完整的:这简直不可想象。可是我还在这里,无懈可击。我感觉到了胜利!每一秒流逝的时间都是我的胜利!
“你被击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