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了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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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大权在握,越要谨慎使用权力;越是有能力任性,越不能由着性子来。克制内敛,这一儒家教育所推崇的品性此前已内化为朱祐樘人格的一部分。
朱祐樘的人格修养,得益于他较早、合法地取得了皇太子地位。到了9岁的时候,他就开始上学接受正规教育(出阁讲学),一直到18岁即位,整整接受了非常正规的九年义务教育。
就皇位继承人而言,越晚接受教育,可塑性越差。朱祐樘的几个后辈,像明穆宗朱载垕、明光宗朱常洛、明熹宗朱由校都是年过二八才上学,又都不肯坚持学习,自身文化素质跟不上,统治才能都没眼看。
东宫授课老师(讲读官)都是学养深粹之人。比如,朱祐樘的老师之一程敏政,十岁就被称为神童,荐入翰林院读书。当时有“学问渊博程敏政,文章最好李东阳”之说。
朱祐樘学习的课程从孔孟诸儒的论述,到历代帝王治国的善政良策以及明朝各帝的戒饬垂训等等,凡是有利于太子人格养成和以后执政的内容无所不包。
他学习刻苦,是个懂规矩、有纪律的好学生。据说每次写完毛笔字,都要把笔墨纸砚收拾得整整齐齐。他也不搞特殊,甚至发布红色警报也不停课,不像历史上有些太子,心情好就上两天课,心情不好就罢两个月课。
他的宽容、不记仇只报恩等品格,应该在老师讲读孔子的恕道时就埋下了种子。而他即位后的很多做法,比如从善如流、任用贤人等,肯定也从历史课上得到了启示。
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中也肯定有了对标的明君形象,那个人或许是汉文帝,或许是宋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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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的明君形象在他即位那一年就获得了国际社会的认可。
那一年(1488年),出使明朝的朝鲜使臣回国对他们的国王八个不停,一会儿说朱祐樘不像他爹任人唯私,而是秉持公道;一会儿说朱祐樘很勤勉啊,刮风下雪都照常上朝;一会儿又说朱祐樘节俭得很,举行国宴都不奏乐。《朝鲜实录》记载,朱祐樘把“先皇帝弊政一切更张矣”。
吊诡的是,老朱家的孩子艺术细胞发达,发明天赋都很高。朱祐樘喜欢写诗,爱好绘画和弹琴。据说世界上第一把牙刷也是他于1498年发明的,方法是把短硬的猪鬃插进一支骨制手把上。
比起他的后辈在宫中公然做木匠或者扮演商人做买卖,朱祐樘确实没那么坦然。他内心深处也不认同这些有悖帝业之事,所以时常觉得做这些事有些抬不起头,要偷偷摸摸地做。
有一次,他赐给画师吴伟几匹彩缎,但害怕大臣们知道后议论,就对吴伟说,赶紧拿去,别让那些酸腐的书生们知道。
他有时候表面上接受言官关于不要耽于声色的劝谏,私下里却对旁边的太监说,弹琴与政务有什么冲突呢,要他们多嘴。
朱祐樘终其一生都在与其内心蠢蠢欲动的、不务正业的念头做斗争。估计他每天要自我强化五百遍“我不是爱迪生”“我不是黄公望”才能平复心情,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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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他爹留给他的大明帝国,在时人看来,是一个著名的烂摊子。
比如,为朱祐樘起草登极诏书的内阁首辅万安,在朱见深时代就口碑极差,却步步上位。原因有二:一是与万贵妃攀上了宗亲;二是结交江湖术士,研究**,为朱见深配置**。
朱祐樘上位后,万安故技重施,上了一箩筐奏疏,内容都是讲不可描述之事。
朱祐樘看到后,觉得机会来了,怒怼:这难道是一个大臣应该干的事吗?随即让万安卷铺盖走人。
他爹在位时,在宫中养了大批僧道,堪称“真人遍地走,国师多如狗”。朱祐樘即位后,光罢遣禅师、国师、真人就有一千余人。
这一系列动作,犹如一股冲刷污垢的疾风暴雨,将“先朝妖佞之臣,放斥殆尽”。
好景不长。在做了七八年明君之后,朱祐樘慢慢变成了他爹的样子:宠信宦官、偏好佛道……大太监李广捕捉到了朱祐樘内心的细微变化,把那些善于炼丹、斋醮的僧道重新引入宫中。
皇宫,又一次变成了寺庙与道观。
正直的大臣们略失望,纷纷上疏弹劾李广。朱祐樘嘴上说好,内心却有一万个不愿意,仍对李广宠信不疑。
弘治十一年(1498年),李广劝朱祐樘在万岁山建一个毓秀亭,说此亭一建成,所有灾异跑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