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为何不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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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攻陷天京(南京),消灭太平天国后,1864年,曾国藩迎来了人生的权力巅峰。此时,他拥兵30多万,湘军兵强马壮、功盖天下,作为清朝的两江总督、钦差大臣、协办大学士,曾国藩还节制着作为国家经济命脉所在的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四省军事,四省自巡抚、提督等以下文武百官全部归他节制。
当时,全国八名总督中,有三名是湘系(分别是两江总督曾国藩、直隶总督刘长佑、闽浙总督左宗棠),此外四川总督骆秉章和两广总督毛鸿宾也和湘军关系密切;全国15名巡抚中,也有七人属于湘系。放眼清朝,担任各地官员的湘军将领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此时的曾国藩和他的湘军势力,几乎把持了半个大清。
眼看湘军势可倾国,湘军高级将领曾国荃、彭玉麟、左宗棠、鲍超四人也密谋拥戴曾国藩自立称帝,1864年七月的一天,以曾国荃四人为首的30多名湘军高级将领齐聚曾国藩军营,企图重演一出“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历史剧,没想到正当众人鼓噪之际,曾国藩却当场写了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他委婉向部下们说,自己效忠大清,并无意称帝。
100多年来,关于曾国藩为何不称帝这个问题,一直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热点,但曾国藩为何放弃称帝、急流勇退?
其实,早在太平天国陨落前,想劝曾国藩自立称帝的人,已是一拨接一拨。
1861年八月,湘军攻下长江要塞安庆,直逼太平天国首都天京。此时,恰逢咸丰皇帝驾崩,年仅六岁的载淳(同治皇帝)登基,慈禧等人随即发动辛酉政变夺权,垂帘听政。
此时,第二次鸦片战争刚刚结束不到一年,清朝随即帝位更替、中枢动**,眼看主少国弱,湘军将领李元度随即写了一副对联“王侯无种,帝王有真”进呈给曾国藩,没想到曾国藩却勃然大怒说:“你们只知拉我上草案树(湖南土话,草案树为荆棘),以取功名,图富贵……”
曾公无心,但属下有意。
趁着曾国藩生日的名义,友人、湖北巡抚胡林翼前来祝贺,交谈间,胡林翼偷偷写了一张纸条:“东南半壁无主,我公其有意乎?”曾国藩不说话,只是悄悄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眼看清朝风雨飘摇,汉人势力迅速崛起,老部下左宗棠也写来了一副对联:“鼎之轻重,似可问焉!”曾国藩看后,将“似”字改成“未”字,悄悄退回。
作为曾国藩的密友,王闿运有一天也来到曾国藩幕前,密献“纵横计”,暗中劝进。没想到曾国藩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点点划划,然后起身离去,王闿运一看,写的竟是“荒谬”二字,不得已,王闿运随后紧急离开了曾国藩的幕府。
从1853年组建湘军,到1864年太平天国临近覆灭前,曾国藩势可倾国,这一点,连他的对手都看得清清楚楚。
太平军翼王石达开在被俘后就提醒曾国藩说,你若汉代韩信一般,何不率众独立?否则你功高震主,怕是难免“狡兔死、走狗烹”;太平军忠王李秀成在1864年七月被俘后,也向曾国藩进言说,自己愿意为曾国藩招抚仍然坚持在长江两岸抵抗的十多万旧部,拥戴曾国藩为帝。
对于这些连续不断的“劝进”之言,曾国藩并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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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属下乃至对手极力拥戴,但对于是否称帝,曾国藩心里明白,尽管湘军表面上势可倾国,但内中已暗藏分裂。1864年前后的湘军,尽管名义上拥兵30多万,内中却派系复杂,真正归属曾国藩直接指挥的,其实只有大约12万人,而其中真正的嫡系部队,只有归属弟弟曾国荃指挥的5万人马,其他各部,跟曾氏兄弟多少都有点不同程度的矛盾。
清廷对此看得清清楚楚。1854年,当湘军攻克武昌后,咸丰皇帝一度喜形于色,说曾国藩一介书生,竟然能立下如此奇功,于是大学士祁寯藻急忙说,曾国藩只是一个不在官位的侍郎,却能迅速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这恐怕不是国家的吉兆,咸丰皇帝听后顿时变色。此后咸丰在世期间,一方面让曾国藩打仗,另一方面却故意不肯将地方总督巡抚等实权,交给手握重兵的曾国藩等汉人。
1861年咸丰皇帝驾崩后,垂帘听政的慈禧等人碍于国家动**,无奈下授予曾国藩“节制四省军政大权”,但为了抑制曾国藩、分化湘军,慈禧也在湘军内部,不断地扶持曾国藩的反对派和敌对势力。
以左宗棠为例,左宗棠曾经是曾国藩的核心幕僚,一度劝说曾国藩自立称帝,但由于性格倔强,加上部分政见不合,左宗棠后期与曾国藩逐渐疏远,对此慈禧见缝插针,在1863年破格提拔左宗棠为闽浙总督,使得左宗棠率领的几万湘军精锐从曾国藩麾下分化出去。
此外,作为曾国藩的老幕僚和老部下,江西巡抚沈葆桢,此时也跟曾国藩决裂了。
沈葆桢是林则徐的外甥和女婿,1861年,在曾国藩的上疏保奏下,沈葆桢晋升为江西巡抚。后来,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领兵围攻天京,前线急需军资给养,曾国藩为了筹措军饷急得“夜不成寐”,然而沈葆桢却将原定移交湘军的半数江西厘金全部扣下,对此曾国藩怀恨在心。
为了报复沈葆桢的“忘恩负义”,曾国藩命令湘军在太平军反攻时,故意不防守安徽南部的广德和宣城,以致太平军**江西。为此,曾国藩与沈葆桢最终绝交,双方形同陌路。
在清廷和慈禧等人的授意和故意分化下,到1864年,尽管名义上曾国藩号称“节制”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四省军事,但浙江的左宗棠势力和江西的沈葆桢势力,实际上已经难以为曾国藩所控制。
利用湘军的内部矛盾,清廷在此基础上进行分化和釜底抽薪,这大大削弱了湘军的内部势力,使得曾国藩对于是否要反清称帝,也不得不细细思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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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廷和慈禧的故意扶持下,另一股抑制湘军的势力:淮军,此时也迅速崛起。
作为淮军的创始人,李鸿章是曾国藩的门生,一度还给曾国藩做过幕僚,尽管没有像沈葆桢一样与曾国藩公开决裂,但随着淮军的不断壮大,曾国藩也不得不开始忌惮起来。
李鸿章在组建淮军时,正是太平军势力最为雄厚之时,对此曾国藩还催促李鸿章尽早组建成军,以协助对抗太平军。但随着淮军的不断壮大,曾国藩心中非常不爽,不仅要求李鸿章自我限制,而且派出心腹韩正国带着两个营的湘军进驻淮军,监视李鸿章的举动。后来,曾国藩还截留了4000名本来要补充进淮军的新兵,并将其擅自编入湘军。
对此,李鸿章心里很是恼火,李对淮军的二号人物程学启抱怨说,曾国藩和湘军是:“湖南人鸡犬升天,客籍人颇难出头。”
尽管淮军在创建早期发展艰难,但到达上海后,在上海士绅雄厚的财力支持下,仅仅两年时间,便从6000人剧增至70000人。在洋人的支持下,淮军还一跃超过湘军,装备了洋枪洋炮,成为清军中装备最精良、火力最强大的一支武装。
此外,淮军内部跟湘军的矛盾也非常深。
当时,急剧扩张的淮军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原太平军的降军多;二是军中很多要员都是李鸿章的安徽老乡,跟以湖南人为主的湘军有很深的隔离感。
以太平军的降将、淮军二号人物程学启为例,程学启起初投降的是湘军,但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却对他疑心很重,经常排挤欺凌程学启等人,打仗的时候经常叫程学启等人在最前面冲锋送死,筑营的时候也不允许程学启等降兵跟湘军在一起,因为担心他们从中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