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们通过偷师、移植等手段,迅速击垮了大清传统的出口创汇“三宝”,大清于是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来学习种鸦片、卖鸦片。
鸦片对国家是否有毒、毒害程度如何,祖先们的训导早已抛诸脑后。
在清廷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大肆鼓励下,罂粟之花迅速开遍了整个大清国。在与鸦片主产地印度相近的云南、贵州和四川地区,从19世纪50年代的咸丰皇帝时期开始,作为提炼鸦片的原植物,罂粟开始广泛种植起来,由于这玩意儿特别好卖、价格又高,于是在西南部的云贵川地区“乡村嵩落皆遍种之”。
随后,鸦片种植开始广布大清的各个角落,到了1860、1870年,罂粟在大清的各个省份、各个角落遍地开花,北至蒙古、东北三省,西至甘肃、陕西,南至福建、广东,以及山西、山东、河南和相对富庶的江浙地区等,大量的土地纷纷被开垦用作罂粟种植,甚至成为许多农民的主业。
据统计,到1894年,清朝的8。66亿亩耕地上,一共有1333。3万亩土地都改种了罂粟,占比高达1。5%——也就是说,假如你在光绪二十年(1894年)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跑一遍大清国,你会发现,帝国已经被罂粟之花给淹没了。
这种罂粟的种植,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民国末期,到了20世纪40年代末,在广东潮汕地区就仍然到处种植着罂粟,由于种植面积太大,罂粟甚至被当作了炒菜做饭的材料。
在当时,清朝人把进口的鸦片叫作“洋药”,把国产的鸦片叫作“土药”,在“土药”的大规模冲击下,外国鸦片进口越来越少,到1879年,当年大清的鸦片自给率,已经达到了80。12%。当年英国驻上海领事在提交给英国本土的贸易报告中说:“在四川、云南、山西、陕西、甘肃和贵州等省,印度鸦片几乎都被赶出了市场,现在简直不再运往这些地方,那里的消费,全部由中国产的鸦片供应了。”
以1908年鸦片税收厘金共3302万两为例,其中进口鸦片征缴税厘为502万两,而国产鸦片征缴税厘则达到了2800多万两,由此可见国产鸦片的数量之巨。
在清朝国产鸦片的贸易争夺下,进口鸦片的数量,也从1881年最高峰的9。6万箱,下降到了1911年、大清亡国前夕的2。7万箱。
到1882年,清朝国产鸦片甚至“扬帆出海”,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反向出口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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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鸦片征收的税厘,清朝不仅击败了太平天国,而且连洋务运动也从中受益匪浅,从而使晚清在风雨飘摇中,成功实现了“延年益寿”。
根据清廷统计,1866年清廷从鸦片征缴的税厘为200万两白银,占当时全国关税收入的50%以上。有了鸦片税厘的支撑,大清国也从当初围剿太平军的困窘中缓过神来,财政收入节节攀升。
1877年,广东机器局计划制造16艘炮舰,其中已花费的96860两白银费用,加上每月支付的薪饷以及各种杂费4148两,就全部取自所收缴的鸦片厘金。从1877至1880年,广东省政府每年都会从鸦片税厘中,支援11万两银子,用于炮艇建造。
1887年,台湾巡抚刘铭传,就用高雄和淡水两地的鸦片厘金,来支付台湾海军以及台湾的其他军事开支;同年,四川机器局也从鸦片厘金中,抽取了67771两银子,用于制造机器、步枪和子弹等军械。
而李鸿章开展的洋务运动,其大部分的经费也是来自鸦片的税厘收入。
不光如此,就连晚清时期的教育事业,也“有赖于”鸦片产业的支撑——以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为例,当时作为鸦片生产大省的四川,就在上贡京师的鸦片税厘中,拨出专款,用于支持京师大学堂的发展。所以从北京大学,到近代许多教育事业、军工事业发展的背后,都有着鸦片税厘的影子,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的尴尬。
在鸦片税厘等一系列扩张性税收的支撑下,清朝也在太平军的沉重打击中逐渐回过神来,并迎来了同治、光绪皇帝时期所谓的“同光中兴”局面。
就在庚子之乱后九年,尽管背负着连本带息共达9。7亿两白银的战争赔款,“阔气”的大清仍然让世界为之瞩目。
1909年,末代皇帝溥仪的叔叔、大清筹办海军大臣载洵一行游历欧洲,出行前载洵雄心勃勃地提出重整海军计划,并计划在未来七年内,购置8艘战列舰、20艘巡洋舰——在游历过程中,载洵在途经的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的兵工厂都下了订单,当他到达德国时,眼红得不得了的德国人,简直是把载洵捧在手心上供着,带他到处参观德国的兵工厂,生怕得罪了这位大金主和大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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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鸦片带给帝国的隐患和创伤,已经深深埋下。
尽管貌似为国家财政和洋务运动“贡献”良多,这种饮鸩止渴的广泛鸦片种植和贸易推动了晚清政治、经济和军事的短期发展,但从长期效益而言,鸦片种植和贸易,却深深摧残了这个帝国的子民、人力、土地和经济。
1877、1878年,大清爆发了一场全国性的农作物减收,史称“丁戊奇荒”,在这场造成大清国1000多万人饿死,另有2000多万人逃荒的大灾难中,山西罹祸尤重。对此,当时的山西巡抚曾国荃上奏说,山西全省“赤地千有余里,饥民至五六百万之众,大祲奇灾,古所未见。”
当时,山西全省530万亩耕地中,土质最好的60万亩地全部用来种植了鸦片,由此导致了全省粮食大规模减产。
由于广泛种植鸦片,导致在灾荒时期山西全省的农作物更加供不应求。由此,在这场“丁戊奇荒”中,山西省的灾难也最为深沉,当时山西灾民在吃完“小石子”“观音白泥”等所有能吃的东西后,大量死亡,并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吃人,使得整个灾区变成了人间地狱。时人描述说,吃观音土、大规模人吃人,这是自明朝晚期后,“二百三十余年未见之惨凄,未闻之悲痛”!
尽管这场导致1000多万人饿死的“丁戊奇荒”,并未酿成类似明朝末年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然而大清的根基已伤,在大清的子民们看来,除了鸦片,还有那一道道加重的其他税收和厘金、田赋、盐课,已经成了他们身上不断加重的一根根稻草。
这个晚清社会在等待的,只是那最后一根稻草的到来。
就在武昌起义爆发后三个月(1912年1月),清政府公布了1911年的财政收入:一共为3。0191亿两白银,相比年收4000多万两、号称盛世的乾隆时期,大清也迎来了中国封建王朝史上,财收最高的年度。
一切貌似都很美好,一切又都戛然而止。
不久,1912年2月12日,在革命党和袁世凯的内外夹击下,清廷宣布退位,结束了268年统治。
若论功劳,那一小块鸦片,或许也是“功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