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谢青梧就醒了。
春杏不在身边,但这两个月在客栈,她已经习惯了早起。她安静地起身,检查要带的东西:考篮、笔墨、干粮、水囊。每样都妥帖。
下楼时,大堂里已经聚了不少考生。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最后翻书,气氛紧张。周子砚看见她,招招手,脸色有点白。
“谢兄,我昨晚没睡好。”
“正常。”谢青梧在他对面坐下,要了碗粥。
“你说崔大人今天真会在考场上盯着咱们吗?”周子砚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往年会抽查考场,看到不合意的文章,当场就撕了。”
谢青梧喝了口粥:“做好自己的文章就行。”
周子砚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神色平静,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完早饭,两人随着人流往府学走。街道上全是考生和送考的人,黑压压一片。有人高声说话壮胆,有人埋头默诵,还有人边走边拜,求文曲星保佑。
府学门口,衙役挨个检查考篮、搜身。轮到谢青梧时,她神色如常地抬起手臂。衙役检查得仔细,从发髻到鞋底,没放过一处。束胸缠得紧实,布料边缘用软布包好,查不出来。
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号舍。比县试的稍大些,桌椅也新。谢青梧放下东西,铺开纸笔。
钟声响起。
考官入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官员,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正是主考官崔蔺。他在考场里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个考生,最后停在中央。
“开考。”
试卷发下来。谢青梧接过,平铺在桌上。
第一场还是四书文。题目:“君子不器”。
这题目有意思。君子不像器物那样只有单一用途,要有多方面的才能和修养。常见的写法是赞扬君子博学多能,但谢青梧盯着这四个字,忽然想到别的。
器物有固定用途,女子在世人眼里,是不是也被当成了“器”?相夫教子是用途,生儿育女是用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提笔蘸墨,却没有立刻写。她在想崔蔺那句“标新立异者罢落”,在想林疏影抱着布的样子,想酒馆里那些人的议论。
笔尖悬在纸上,墨将滴未滴。
最终落下时,她写的还是正论。从“君子博学而多能”破题,引经据典,论述君子当通晓六艺、明辨事理。文章工整,挑不出错。
但她在结尾处,轻轻加了一句:“然世人常以器量人,以用定值,此非知人也。”
这句话说得隐晦。说的是君子不该被当器物看待,但落在有心人眼里,或许能品出别的意思。
她写完,放下笔,等墨干。
斜对面的号舍里,有个考生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监考的衙役过去查看,那考生脸色惨白,摆摆手示意没事。
谢青梧移开视线。她看到考场角落里,一个年纪较大的考生正偷偷抹汗,手抖得厉害。另一边的年轻考生则在咬笔杆,眉头紧皱。
众生相。
钟声再响,收卷。
中场休息时,考生们可以出来走动,但不能交谈。谢青梧站在号舍外,活动了下手腕。周子砚在不远处,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得厉害,看得出紧张。
第二场考诗赋。题目是“秋日即景”。
谢青梧想了想,写了几行。不是多出彩,但合规矩,押韵对仗都工整。她没在这上头费太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