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谢青梧声音很轻,却清晰,“律法有定:功名所免赋税,只限本人及直系亲属田产。若登记在家产总册,免赋数额需按房头均分。”
她顿了顿:“咱们家三房,大伯、父亲、三叔。若八十亩全记在家产册上,免赋的五十亩,需分三份。而若记在我个人名下……”
“胡闹!”一个族叔拍案而起,“哪有分家单过的道理!你才多大?”
谢明远也冷笑:“二弟这是翅膀硬了,想飞?”
王氏在一旁抹泪:“怀瑾,你父亲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如今刚有点出息,就要撇开家里……”
一时间,指责声、劝诫声、叹息声混作一团。
谢青梧静静站着,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父亲误会了。儿子并非要分家,只是想着,若田产记在我名下,免赋额度全用上,每年能省下二十两税银。这银子,可以贴补家用。”
二十两。谢父眼神动了动。
“况且,”谢青梧继续说,“明年秋闱,儿子要去省城乡试。若中了举,免赋额可达两百亩。到时家里再添置田产,都能省下税银。”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池塘,激起层层涟漪。
两百亩的免赋额!几个族叔眼睛都亮了。谢父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谢明远却嗤笑:“你说中举就中举?真当科举是儿戏?”
“兄长说得是。”谢青梧垂眸,“所以儿子才想专心读书。东院书房虽好,但离街市近,难免嘈杂。儿子想……搬出去住。”
“什么?”王氏尖声。
“母亲别急。”谢青梧语气温和,“儿子不是要远走。就在城西租个小院,清净,也方便去县学。每月束脩、开销,儿子自己承担。”
她抬眼,看向谢父:“只是租院、备考都需要银钱。儿子想,可否将未来三年该分给我的那份家产……提前支取?”
堂屋里彻底安静了。
谢家不是什么大户,田产铺子加起来,三房均分,每房一年也就五六十两进项。谢青梧作为庶子,能分到的本就少得可怜——按惯例,成家前每月二两月例,成家后分家,再得二三十两安家费。
她现在要的,是提前把这笔钱拿走。
“你要多少?”谢父沉声问。
“一百两。”
“一百两?!”王氏尖叫,“你当家里开银铺的?”
谢青梧不答,只看着谢父。
她在赌。赌谢父算得清这笔账,一个秀才每年省二十两税银,一个举人省上百两。更重要的,是谢家从此有了官身庇护,做生意、置田产都有便利。
这一百两,是投资。
果然,谢父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你要立字据。”
“自然。”谢青梧道,“儿子可以立契:支取一百两后,三年内若中举,免赋额优先用于家中田产;若不中……这笔钱算儿子借的,三年后连本带利归还。”
条件开得公道。几个族叔互相看看,都点了头。
谢明远还想说什么,被谢父一个眼神制止。
“好。”谢父起身,“明日请族长和县学李先生作证,立契。”
尘埃落定。
谢青梧退出堂屋时,夕阳正斜。她穿过院子,西厢那间小屋门开着,里面还是离时的模样,一床一桌一柜,简陋得像个客房。
她没进去,转身去了祠堂。
谢家祠堂不大,供着三代祖先的牌位。香烟袅袅,她跪在蒲团上,看着最下面那个空位——那是留给她生母的。一个妾室,生前没资格进祠堂,死后也只能在角落设个香案。
“母亲。”她轻声说,“我要走了。”
香火明明灭灭,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