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雪下了一夜,到天明时还未停。
谢青梧屋里的灯也亮了一夜。
桌上摊着本林家旧账,纸页泛黄,墨迹深深浅浅。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指尖在“铁器”“私矿”“北边”几个词上来回摩挲,越看心越沉。
王家胆子太大了。
走私铁器是死罪,私开矿脉是死罪,若是真和北边有勾连……那是诛九族的罪。
账本里还夹着几张零散单子,记着些银钱往来,其中一条写着“腊月初八,付周氏五十两,封口”。周氏,该是乳娘。
谢青梧放下账本,走到窗边。
雪光映进屋里,照着她一夜未眠的脸。十五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没了少女稚气,只剩一片沉静的冷。
生母林氏,江州林家大小姐。
林家二十年前败落,说是生意失败,家破人亡。可若王家真做了那些事,林家一个商贾之家,怎会突然就败了?又败得那么巧,刚好在王家的罪证可能出现的时候?
乳娘周氏是关键。
她知道内情,甚至可能握着更直接的证据。所以谢明远才急着要找她,所以王家才要付钱封口。
“不能等了。”谢青梧轻声说。
等过了年,等春闱,等站稳脚跟?等不起。谢明远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给她喘息的时间。王家若知道账本在她手里,更不会放过她。
南下江州,找到乳娘,拿到铁证。
然后在春闱之前,把刀架在谢明远和王家脖子上,让他们不敢妄动。
她走回桌边,铺纸研墨。
写给云知意的信不能太长,但要把意思说明白。她需要南下路线,需要江州的接应,需要有人在她离京期间,替她盯着京里的动静。
笔尖沾墨,落下第一行字。
“云姑娘台鉴:怀瑾欲南下江州,寻故人,查旧事。事关重大,需姑娘相助……”
写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云知意身份不明,但至今给她的帮助都是实的。账本是真的,提醒是真的,但……
该赌一把。
信写完,封好。她叫来李婶,让她悄悄去一趟春风阁。
“就说谢公子有急信,务必亲自交到云姑娘手里。”
李婶接过信,压低声音:“公子真要南下?这大年关的……”
“越快越好。”谢青梧说,“你告诉云姑娘,若方便,我想在离京前见他一面。”
李婶应声去了。
屋里又只剩谢青梧一个人。她把账本重新收好,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不能带太多东西。一两件换洗衣裳,几本书,一些碎银和银票。防身的药粉要带,云知意给的烟雾丸也要带。还有顾临渊的玉佩、萧玉衡的玉佩,这些信物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收拾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箱最底下翻出一本旧册子。
是生母林氏留下的诗集,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愿吾女此生,不必藏锋,不必屈膝,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她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合上册子,放进贴身的内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