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师父的寮房,是东寮最靠里的一间。平日里少有人至,此刻却成了整个寺院最混乱、最焦灼的中心。
明澈赶到时,窄小的门口已围了好几个人。慧明监院正搓着手,在门口焦急地踱步,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又青又白。几个年长的僧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摇头叹息。净心和另一个沙弥端着热水盆,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寮房内,人影晃动,传来压抑的喘息和焦急的低语。
“让开!”
明澈拨开人群,挤到门口。一股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汗味、药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见清源住持佝偻着背,坐在了尘师父简陋的木板床边,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床上那只青筋毕露、不住颤抖的手。了尘师父仰面躺着,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灰败,嘴唇泛着青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破风箱在拉动,发出“嗬……嗬……”的可怕声响,呼气却微弱短促。他花白的胡子被口鼻中流出的涎水打湿,黏在嘴角。
床前,寺里略通医术的另一位老僧——明澈的师叔广净法师,正俯身在了尘师父的胸口,耳朵紧贴,面色凝重。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旧药箱,里面是些常见的仁丹、十滴水、艾条之类。
“明澈来了。”
有人低声道。
清源住持抬起头,看向明澈,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深重的悲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师叔,了尘师父怎么样?”
明澈快步走到广净法师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广净师叔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声音沙哑:“脉象沉迟结代,气息奄奄,心阳暴脱之象……怕是……怕是急心痛(心肌梗塞)!凶险万分!寺里没药,这荒山野岭的,送镇卫生院怕是来不及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慧明也挤了进来,闻言脸色更白,急声道:“那……那快想办法啊!用针灸?艾灸?或者……念经?持咒?总不能干看着!”
“艾灸已试过,效用不大。针灸……我这点本事,对付头疼脑热还行,这等急症……”
广净师叔颓然摇头。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
慧明的声音带了哭腔,不知是真心焦急,还是恐惧了尘师父若在此时死去,会带来怎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寮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了尘师父越来越微弱的、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像一把钝锯,锯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了这狭小的空间。
明澈没有理会慧明的慌乱,也没有被广净师叔的悲观感染。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了尘师父的面色、唇色、胸口的起伏,又看向那个简陋的药箱。然后,他转向清源住持,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住持,了尘师父此症,确系急症,凶险异常。但非全然无望。眼下最要紧的,是争取时间,稳住心阳。”
他冷静的语气,在这片恐慌中,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如何争取?”
清源住持嘶哑地问。
“第一,立即派人下山,去镇卫生院,说明情况,请他们无论如何派医生,带急救药品,立刻上山!同时,打电话给市里急救中心,请求派救护车,说明病人情况危重,位置是青林寺,让他们以最快速度赶来!两条腿走路,不能只等一边。”
明澈立刻道,“净心,你脚程快,马上去!到了卫生院,直接找院长或值班领导,就说青林寺了尘师父突发急病,性命垂危,是前几日电视上义诊的法师,请他们务必、立刻、亲自带强心针、硝酸甘油之类急救药上山!若他们不肯或拖延,你就说寺里已报市急救中心,但路远恐来不及,请他们行个方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
净心被他一连串清晰的指令激得一凛,大声应道:“是!”转身飞奔而去。
“第二,了尘师父此刻气息将绝,心阳欲脱。寺里虽无对症西药,但可尝试用参附汤急救回阳,或有一线生机。广净师叔,您看药柜里,可有上好的人参、附子?哪怕年份浅些的也行!”
广净师叔一愣,随即恍然:“有!库房里好像有前年一位居士供养的吉林参,不大,但应该是真的。附子……也有炮制过的,在药柜最底层!”
“立刻去取!要快!取来后,人参切片,附子捣碎,急火快煎,只取头道浓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