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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第一个夜班(第2页)

“我姑姑是赵四小姐!”她挺了挺并不丰满的胸脯,仿佛那名字是副盔甲,“张学良的赵四小姐!她在美利坚,一个电话过去,能让那边的报纸电台都评理!”

叶葆启的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水落在纸上,慢慢泅开,像一只突然睁开的、不眠的眼睛。他看向陈秉烛。陈秉烛脸上那古井般的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赵四小姐啊,”他的声音像在唠家常,“那您可得仔细说道说道。她老人家,今年仙寿?”

“七……七十多了吧。”刘清的眼神开始游移,像找不到落脚点的蛾子。

“那您是她的亲侄女?”

“那还有假?我爹是她亲兄弟!”话越说越快,像失控的车轱辘,“我姑姑顶疼我,我要星星不给月亮。这回我来内海访友,饭庄欺我,就是欺我姑姑!欺我们赵家的门楣!”

叶葆启在纸上写:“自称赵四小姐侄女。”笔迹有些虚浮,又添上:“言急色厉,语序纷乱,似有癫狂之兆。”

陈秉烛等她那股劲头泄了些,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刘同志,赵四小姐要是晓得您在內海受了屈,心尖儿都得疼。这么着,您把那友人的住处、名号留下,明日我们寻着他,一块儿帮您把这疙瘩解开。”

“友人?”刘清愣了一刹,眼里的火苗暗了暗,“哦对,我友人……他住……”

她报了个海西区的地址。陈秉烛记下,又问:“您友人,上下怎么称呼?”

“姓崔……崔金龙。”她答得有些迟疑,“在纺织厂,扛活。”

“成,记下了。”陈秉烛起身,“夜太深了,我给您喊辆‘跛驴’(三轮车)?”

“不消!”刘清一摆手,手在空气里划了道无力的弧,“我自個儿走。你们必须登报,不登,我真给我姑姑挂越洋电话!”

她走了,高跟鞋敲在水泥走廊上,嘚嘚嘚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空,渐渐被浓稠的夜色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门关上,叶葆启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气在冷空气里凝成一道白霜。

“假的?”他问,声音有些干。

“十有八九,”陈秉烛坐回炉边,炉火映得他半边脸通红,“赵四小姐要有这般年纪的侄女,她兄弟怕不是老树开花。再者,她话里露的怯,缝儿大得能跑马车。”

“那……咱还揽这瓷器活?”

“揽。”陈秉烛说得干脆,“饭庄宰客,许是真的。至于她是谁的枝儿谁的蔓儿,不打紧。老百姓递过来话,咱就试着解。真与假,是另一本账。”

叶葆启在记录末尾写下:“允诺日间查访。来者神思恍惚,建议留意其心神安稳。”写罢,他看着那团墨渍,越看越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凌晨两点,来了个醉汉。四十多岁模样,浑身酒臭像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的,说话舌头打着铁,非说骑车过瓦房街时,被个黑影扇了巴掌,缠着记者去抓那“无影手”。

陈秉烛给瓦房街派出所挂了电话,那头传来混着哈欠的声音:“让他滚过来,所里给他断。”醉汉听了,嘴里不清不楚地骂咧着,骑上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像一条蚯蚓,钻进了夜的肠子。

“这路人,”陈秉烛对叶葆启说,“不敢碰硬茬,专捡软柿子捏。你越当真,他越上脸。得找个他骨子里怵的——那身制服。”

叶葆启点点头。他想起公交车上那些灌饱了黄汤的乘客,老师傅们都说:“甭搭茬,到地方开门,让夜风醒他的脑。”

凌晨四点,城市睡到了最死沉的时候。炉火弱了,幽蓝变成暗红,最后只剩一炉膛将死不死的灰烬,散着微弱的暖气。陈秉烛把军大衣裹紧,那大衣颜色洗得发白,肘部磨得油亮,他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下来,仿佛也成了这老旧办公室的一件摆设。

叶葆启却毫无睡意。他望着窗外那锅底般倒扣的、深蓝近黑的天穹,刘清那张白脸和红唇,总在眼前晃。她为何要认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是为了扯虎皮壮胆,还是在她自个儿那混沌的天地里,她真真儿就是“赵四小姐的侄女”?

电话铃又割破了寂静。这回是个老太太,声音干瘪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记者同志……我听见鸡叫了。”

“鸡叫?”

“是哩,鸡叫!都四更天了,鸡不该醒啊!”老太太的声音透着惶惑,“你们得管管,这鸡天天这时辰打鸣,我还活不活了?”

叶葆启问清,是海西区一家幼儿园,养了几只从云南来的野鸡。他应承明日去说道,老太太才千恩万谢,那谢意通过电话线传过来,也带着枯叶般的窸窣声。

放下话筒,叶葆启冲着假寐的陈秉烛苦笑:“鸡打鸣,也归咱管?”

“管。”陈秉烛眼没睁,声音从大衣领子里闷闷地传出,“老百姓心里结了疙瘩,那就是事儿。咱的活计,就是把这些鸡毛蒜皮,一桩桩、一件件,捋平了,熨帖了。都顺了,夜里才能有个安稳觉。”

天将亮未亮时,叶葆启终于扛不住,头一沉,伏在案上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还在那辆哐当作响的公交车上卖票,车厢里挤得密不透风,每个人都举着一封信,信纸在浑浊的空气里翻飞如雪片,无数张嘴巴开合,喊着同一句话:“记者同志,瞅瞅我的冤屈!”

醒来时,晨光已如淡金色的潮水,从窗户漫进来。陈秉烛在整理那一夜积下的记录本,见他醒了,说:“回吧,迷瞪会儿,下半晌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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