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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驼影烙沙海(第1页)

盐壳在车轮下发出碎裂的哀鸣,那声音像是千万片玻璃同时在月光下被碾碎——虽然此刻没有月光,只有白炽的太阳高悬,像一只熔化的金钵倒扣在天穹上。离开湖心标志点已有三日,采访队的五辆越野车如疲惫的甲虫,在罗布泊的皮肤上缓缓爬行。

叶葆启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位上,隔着墨镜看出去,世界被染成一种浑浊的茶色。他的舌尖抵住上颚,试图从干燥的口腔黏膜上刮下一点湿润——这动作他今天已重复了三百二十七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水壶就挂在手边,但他不敢多喝,队长的话在耳边回响:“在这里,水不是饮料,是命。”

“海市蜃楼。”司机老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纸。

前方地平线上,一片蔚蓝的湖泊正在荡漾,湖岸边甚至有摇曳的芦苇。叶葆启眨了眨眼,那湖泊依旧在那里,诱惑着干渴的旅人。他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在沙漠里,眼睛是最会撒谎的器官。

“昨天小张差点开过去,”老陈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要不是吴向导喊住,咱们现在已经在盐壳里挖车了。”

吴文港,车队的向导,此刻正坐在头车里。他是个蒙古族汉子,五十岁上下,脸被风沙雕刻成罗布泊的地形图——沟壑纵横,色泽赭红。他很少说话,眼睛却总是眯着,像在倾听这片荒漠低语。有人说他能听懂沙粒摩擦的语言,能闻出三十里外地下水的味道。

第三天下午,车队拐进一片古河床。

这里的景象忽然变了。坚硬的盐壳让位给柔软的沙地,沙地上散落着枯死的胡杨,它们扭曲的枝干伸向天空,像绝望者最后的手势。还有一些红柳包,那是植物用几十年时间将沙粒和枯枝编织成的坟墓——活着时固沙,死后成丘。

吴文港的头车突然刹住了。

整个车队停下,发动机的轰鸣逐一熄灭。寂静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有重量的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叶葆启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血液在太阳穴奔流的声音,甚至听见汗水从毛孔渗出、瞬间蒸发的细微嘶响。

吴文港下了车,没有关门——在这里,关门声能传出十里。他举起望远镜,那个铜框老式望远镜据说是他父亲留下的,镜片上刮痕累累,像是岁月的皱纹。他看了很久,久到叶葆启以为他变成了一尊盐雕。

“来了。”吴文港终于放下望远镜,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野骆驼。很多。”

“很多”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某种神圣的意味。

接下来的十分钟,车队像执行军事任务般缓慢移动,停在一座巨大的红柳包后。队员们匍匐着爬上沙丘,动作笨拙如初生的骆驼崽。叶葆启的膝盖陷入沙中,烫得他几乎跳起来——地表温度至少有七十度。

然后他看到了。

在古河床的对岸,越过一片起伏的沙梁,它们就在那里。

起初只是些移动的斑点,黄褐色融入黄沙,若不是那独特的韵律感,很容易被误认作飘忽的旋风。但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斑点开始分化、成形——修长的脖颈,挺拔的双峰,从容的步伐。

“我的老天爷。。。。。。”摄影记者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相机已经举起来,快门声如饥渴的吞咽。

叶葆启没有立刻去数,他先是被那种气势震慑了。这不是动物园里慵懒的家骆驼,也不是旅游景点供人骑乘的牲畜。这些生灵身上有一种古老的东西,一种从丝绸之路时代就流淌在血脉里的记忆。它们的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节拍上,不急不缓,仿佛知道这片沙漠所有的秘密。

“五十二头。”吴文港不知何时趴在了他身边,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激动,“我数了三遍,五十二。”

五十二峰野骆驼。

它们正在干涸的河床里觅食,长而灵活的嘴唇精准地掠过低矮的盐生植物,避开那些带刺的部分。几头公驼站在外围,高昂着头,如哨兵般警惕。它们的眼睛大而温润,睫毛浓密得像帘幕,在眼睑投下阴影。叶葆启突然想到,这样的眼睛是为了在沙暴中保护视力进化而来的——自然的选择在这片土地上写下了太多这样的注解。

一头母骆驼身边跟着幼崽,小家伙的毛色比成年骆驼浅许多,近乎米白。它不安分地蹦跳着,用头顶母亲的侧腹,母骆驼则温柔地用脖颈回蹭。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叶葆启喉头一紧——在这“死亡之海”的中心,生命依然在延续,以最朴素的方式。

阳光从西侧斜射过来,为每头骆驼镶上金边。它们的身影被拉长,投在沙地上,那些晃动的影子仿佛比实体更加真实,像是从地底浮上来的古老魂灵。叶葆启有种错觉:他看到的不是一群动物,而是一支驼队,一支穿越了时间的商队,从汉唐走来,驼铃无声,却载着丝绸、瓷器、香料和经文。

“它们在吃盐节草,”吴文港低声解说,他的呼吸吹动了沙粒,“这种草的根能扎到地下十米,找到水分。野骆驼的鼻子能嗅到三十里外的水源,它们的脚掌宽大,能在流沙上行走而不下陷。看那头领头的公驼——”

叶葆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头格外高大的骆驼,左耳有个V形缺口,像是某种古老的标记。它比其他骆驼更加警觉,头不停地转动,鼻孔张合,捕捉风中传来的信息。

“它至少三十岁了,”吴文港说,“我十年前见过它一次,那时它就是这个族群的领袖。看到它耳朵上的缺口了吗?那是狼咬的。它年轻时为保护幼崽,和狼群搏斗留下的。”

“您记得每头骆驼?”叶葆启惊讶地问。

“记得一些。”吴文港的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就像你记得邻居的脸。”

就在这时,头驼突然停止了咀嚼。它转向车队隐藏的方向,尽管隔着两公里,尽管有红柳包遮挡,它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骆驼群安静下来,所有的头都转向同一个方向。

时间凝固了。

叶葆启屏住呼吸,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不是观察者,而是被观察者——被五十二双古老的眼睛审视着,评判着。这些眼睛看过楼兰的繁荣,看过丝路的兴衰,看过探险队的白骨,看过核试验的火光。现在,它们看着他,一个带着相机和笔记本的闯入者。

头驼发出一声低鸣,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不像家骆驼的嘶叫,更像某种号角。然后,它开始移动。

整个族群随之转身,向西边的沙梁走去。没有慌乱,没有奔跑,它们保持着来时的从容,仿佛这不是逃避,而是一次计划中的迁徙。小骆驼被护在中间,公驼殿后。它们爬上沙梁,一头接一头,在金黄色的沙脊上留下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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