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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署名乌龙(第2页)

叶葆启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找到报纸,二版,那则寓言还在。可署名的位置,“叶葆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孙荣显”。那三个字印得方正正,黑黝黝的,像三个陌生的墓碑,冷冷地宣示着一件他毫无记忆的事实。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冷的眩晕。他手指摩挲着那名字,纸粗糙的质感无比真实。难道是梦游?还是这疲惫的躯体里,藏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叛徒?

原稿找到了。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照着那张稿纸最下方。铁证如山。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字迹,“解平生”后面,跟着刺眼的“孙荣显”。他盯着那笔迹,忽然觉得陌生。那一勾,那一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某个他意识松懈的深夜,完成了一次悄无声息的叛变。

“是我……”他喉咙发干,“是我写错了。昨晚,魂好像溜出去了一半。”

解平生长出一口气,那口气里五味杂陈,有释然,也有残余的惊悸。这时,孙荣显捏着报纸进来了,脸上挂着梦游者才有的困惑。“这……这稿子有我什么事?我昨晚明明在梦里跟人下棋来着。”

真相大白,一场乌龙。孙荣显笑得浑身发抖,说叶葆启这是“把自家的羊羔子抱到别人圈里去了”。叶葆启说要分稿费,孙荣显摆手:“这飞来横名,烫手,我不要。你得请客,给我这受了惊吓的魂儿压压惊。”

陈秉烛主任知道了,把他叫去。主任的办公室总是烟雾缭绕,像某个神秘的祭坛。陈主任的脸在烟雾后若隐若现:“葆启啊,名字是记者的魂儿,丢不得。”他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缓缓上升,变形,“我年轻时,把‘副市长’写成‘副市场’,好家伙,秘书打电话来问,说我们领导是不是改行管秤杆子和白菜梆子了。”

叶葆启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感到一种深切的羞耻,不是为错误,而是为自己那曾经溜走的、不受控的一部分灵魂。

晚上,烧烤摊的炭火红得狰狞,像大地咧开的嘴。羊肉串在火上嗞嗞尖叫,油滴下去,腾起一小簇一小簇妖异的火苗。啤酒是黄色的,泛着沫,喝下去像吞进一口口发酵了的月光。

解平生讲他打乒乓球,把对手的名字喊错,结果“那球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我拍子够不着的地方钻”。孙荣显说他曾把“婚姻美满”写成“婚姻满美”,“读者来信问,是不是两口子日子过得太满,美得溢出来了?”

笑声在夜风里飘散。叶葆启听着,心里的疙瘩被这烟火气慢慢熨着。他看着同事们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忽然觉得,错误就像这炭火,灼人,但也聚拢了人,烤熟了人情。

骑车回家。夜风把海棠最后的香气送来,那香气现在闻着,不再是甜腥,而是一种宽恕的味道。素琴在灯下织毛衣,毛线是淡蓝色的,在她手指间流淌,像一条宁静的小河。

“解决了?”她没抬头,手指穿梭不停。

“解决了。”叶葆启坐下,拿起那只织了一半的袖子,“是我魂儿不守舍,写跑了偏。”

“你的魂儿啊,总惦着外面那些沟沟坎坎,”素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像温柔的水波,“回家就好。”

叶葆启摸着那柔软的毛线,忽然洞悉了某种联系。“素琴,你说我们这工作,像不像在织一件看不见的衣裳?电话线是经线,那些诉说是纬线。我们熬夜,记录,就是想把破了的窟窿补上,把断了的线头接起。可有时候,太累了,手一抖,就把图案织错了,甚至把自己的名字也织丢了。”

素琴抬起头,灯光在她眸子里映出两盏小小的、温暖的灯火。“织错了,就拆了重织。线团还在你手里,针还在你手上,怕什么?就是别把自己也给织丢了。”

夜深了。叶葆启躺在妻子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像听着世界上最安稳的潮汐。他闭上眼,这次,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饱含墨水的、肥沃的土壤。他也许还会犯错,名字也许还会在某个困顿的深夜走失,但总有一个地方,能让走失的魂儿认路回家。

第二天,他在采访本崭新的一页上写下: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三日。夜班。海棠乱坠。笔叛逃,将‘平生’写作‘荣显’。陈主任言:心若正,谬误亦成花纹。平生、荣显未怪,反以烧烤暖我。顿悟:新闻如素琴织衣,我辈持笔如持针,于茫茫寒夜中,编织暖意。针脚难免歪斜,只要线不断,布不裂,总可拆解重来。此夜,魂归位。”

他合上本子,那“位”字的最后一笔,写得格外沉稳有力。

窗外,海棠依旧疯魔般地开着,泼洒着它用不完的粉白。而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穿透花瓣与夜色,执着地呼唤着记录者。

叶葆启拿起听筒,声音平静:“你好,夜间记者站。”

听筒里传来新的哭声、怒骂或迷茫。他准备好纸笔,也准备好那枚或许会再次颤抖、但绝不会真正丢失的针。长夜漫漫,他要继续编织下去,把那件名为“人间”的百衲衣,一针一线,织得再密实些,再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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