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未来那个败家工程,内核是个超越时代的天文观测台,那么他现在做的这些“奇技淫巧”,是否也可能蕴含着未被理解的真正价值?
他赌的,就是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中,或许还存有一丝对实用的衡量,以及对预言本身的不完全信任。
将两份文书仔细封好,在封皮上工整写下“儿臣澈谨奏”,他唤来小德子。
“明日王公公来时,将这个交给他。”
殷澈的声音平静无波,
“记住,是两份,一并呈上。”
小德子捧着那叠不算厚的奏疏,手有些抖,仿佛捧着烧红的炭。“殿下,这……”
“去吧。”殷澈挥手,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躺在那张硬板床上,睁眼看着房梁上模糊的阴影。
这是一颗石子,落入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它会掀起波澜的,殷澈相信,他闭上了眼睛。
***
翌日,文华殿侧殿。
景和帝殷稷并没有在正殿处理政务,而是待在更私密些的暖阁里。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但他眉宇间的沉郁,却比窗外天色更浓。
天幕带来的震荡远未平息。民间已是谣言四起,朝堂暗流汹涌。
废太子的呼声在部分老臣中若隐若现,几位年长皇子背后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都指向了他那个原本透明得如同不存在的九子。
王德安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叠奏疏放在御案一角,最上面两份,封皮字迹清隽,正是来自静思阁。
皇帝的目光扫过,并未立刻取阅,而是先处理了几件紧急军报。直到殿内只剩下心腹内侍,他才缓缓伸手,拿起了那两份奏疏。
先看的是关于北境边防的条陈。
目光快速掠过,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条理清晰,考虑周到,甚至指出了兵部过往文书中的一个模糊处。
关于皮甲浸油防冻的周期,“季一浸”与“九十日一浸”在实际执行中的差异可能导致部分边军甲胄提前脆化。
虽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见解,但这份扎实、细致,远超一个十六岁、从未接触过实务的皇子的水平。甚至比太子年初关于漕运的奏对,都显得更务实。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审视取代。
他放下了这份,拿起了另一份。
只看了开头几行,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个文体……
然而,当他耐着性子,顺着那些直白的语句、简陋却意图明确的图表看下去时,那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尤其是看到那个“烽火锣示警”的提议时,他的指尖在纸面上停顿了片刻。
“荒谬。”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却并非全然的否定,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评判。
但目光却再次回到了那些数据引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