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王总兵那边呢?”
“王总兵……还是老样子,报了些不痛不痒的进展。不过听说大同那边真发了钱,他那边好像也有点动静了,昨天开始派人重新查验各营泥炭炉使用情况。”
“由他去。咱们的重点,现在要转到军械这件事上。”般澈揉了揉眉心。他知道,与改善边储相比,改革军械制造涉及的利益更深、水更浑。将作监、工部、兵部、各地军镇,乃至背后的勋贵、匠户行会,盘根错节。
但这也是天幕给他指明的,能最快、最直接展现“大才”、赢得军方实力派支持的方向。一旦成功,省下的钱粮、提升的武备效率,将是实实在在的功绩,足以让许多质疑闭嘴。
第二天巳时,兵部衙门。
一间专门的议事堂内,坐满了人。兵部尚书杨继盛主持,工部、户部侍郎在列,还有将作监大监、军器局提举等实务官员。郭振老将军也赫然在座,说是来“听听”。
般澈作为协理,坐在末位。他带来的那份构想和李九章算的数据,已经抄送各位大人案头。
会议开始,气氛有些凝重。将作监大监首先发言,委婉表示作坊现有运作模式乃多年积累,贸然改动恐影响供应,且匠户各有擅长,强行分工恐降低技艺。
工部侍郎则担心统一标准后,武器制式僵化,不利于应对多变战况。
户部侍郎最直接:初期投入的钱从哪来?节省的钱何时能见?账怎么算?
面对质疑,般澈没有急于反驳,而是等众人说完,才站起身。
“诸位大人所虑,皆在情理。在下所提,并非要颠覆现有匠作体系,而是‘试点优化’。”他语气平和,
“第一步,不动现有精锐匠户,不碰复杂军械。只选最普通、用量最大、损耗最快的长枪、箭镞两种,在京营匠坊或将作监下设一两个作坊试行。”
他走到墙上挂着的京营布防图前,指向一点:“比如,京西大营的匠坊。其目前年产长枪约两千杆,箭镞数万。我们只需在此坊内,划出一个小院,调十至二十名中低阶匠户及学徒,专司此事。”
“第二步,标准化,并非要天下枪头一模一样。而是定下三到五种标准尺寸和接口。比如枪头分‘轻刺’、‘重破’两种制式,与枪杆连接处统一用两种榫卯或铁箍规格。箭镞同理。模具由将作监统一制作下发,初期成本,可由……在下的王府私库先行垫付一部分。”般澈看了一眼杨继盛和郭振。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诚意和担当。
郭振眉毛一扬,没说话。杨继盛微微颔首。
“第三步,流水修缮。在京西大营试行,收集本月损坏长枪、战刀。不要求学徒打造整器,只培训他们识别标准部件,更换坏损枪头、修补刀身缺口。修缮好的兵器,单独标记,发还营中试用,记录反馈。”
“如此,涉及范围小,不影响大局。初期投入有限,风险可控。而一旦见效,”他指向李九章那份数据,
“哪怕只达成预估的一半,日产增两成,长期耗费降一成半,对于边镇数十万大军而言,省下的便是金山银海。更不用说,战具得以及时修缮,于军心战力之助益。”
他顿了顿,看向将作监大监:“至于匠户技艺,分工并非扼杀,而是让擅长锻打的专精锻打,擅长打磨的专精打磨,各展所长。且因产出增加、耗费降低,朝廷或可有余力提高匠户酬劳,尤其是那些在标准化、流水修缮中表现优异者。此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国得其利’。”
这一番话,有步骤,有范围,有数据,有风险控制,还有对各方利益的顾及(至少是表面上的)。尤其是最后提到可能提高匠户酬劳,让将作监大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杨继盛看向工部、户部侍郎:“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工部侍郎沉吟:“若只限于一两种简单军械,于一两个作坊试行……似可斟酌。”
户部侍郎则对“王府垫付部分初期费用”感兴趣:“九殿下愿为国分忧,其心可嘉。只是不知垫付几何?后续又如何结算?”
般澈道:“初步估算,模具制作、小院调整、初期培训,约需银两千两。此银在下可出。待试行见效,节省之费用,再按比例归还王府,或充作后续推广之资亦可。”
两千不是小数目,但对他一个皇子来说,挤一挤还能拿出来。这是赌注,也是投名状。
郭振哈哈一笑:“两千两?老子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小子有魄力!老夫看行!就在京西大营搞,老夫打个招呼,让下面那些杀才配合点!”
有郭振表态,兵部尚书杨继盛最终拍板:“既如此,便依九殿下所议,在京西大营匠坊择院试行‘长枪、箭镞标准化打造与流水修缮’。由兵部、工部、将作监派人协同九殿下办理。试行期……三个月。每月呈报进展数据。若无明显成效或弊端过大,即行停止。”
“臣等无异议。”
部议结束,般澈走出兵部衙门,冬日阳光有些刺眼。他知道,真正的硬仗,刚刚开始。两千两银子砸下去,三个月时间,他必须让京西大营那个小作坊,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成绩。
殷澈望向冬日的那抹阳光,恍惚间,对自己刚穿越而来的愿望都快忘记了。
他被推着走了太远太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