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晓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不是通过设备,而是通过灵魂深处那份“调和”特质的残余共鸣——一种冰冷的、细致的、如同解剖刀般的“审视”。
那实体没有发现她,至少没有确定位。
但它知道信号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它在分析这个方向上的规则环境,在试图理解是什么发出了那个“有趣”的信号。
并且,它似乎……很有耐心。
漫长的十分钟后,红色触须缓缓缩回了峡谷的红色斑块内。规则扰动恢复了之前的缓慢扩散模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监测数据记录下了异常:在触须探出期间,峡谷实体对周边几个古代契约遗址的“趋向性吸收”效率,临时提升了近一倍。就像它一边分心追溯信号,一边顺手加快了“进食”速度。
溶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卡兰铎沉重的声音打破沉默:“它没有攻击,甚至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它注意到了,而且表现出了‘研究兴趣’。”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更麻烦的是,它展现出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追溯精度……远超我们之前对‘域外侦察单位’的预估。这不是野兽,这是……研究者。或者,收集者。”
苏晓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的试探引来了注视。不是恶意的,但远比恶意更令人不安——那是一种纯粹理性的、探究式的注视。就像人类观察蚂蚁巢穴时,不会带有仇恨,但蚂蚁若被注意到,命运便已不再由自己完全掌控。
她看向灶台上已经熄灭的辉火岩碎片,看向旁边小铁壶里不再沸腾的热水。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卡兰铎大人,”苏晓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我请求延长在前哨站的驻留时间。”
“什么?”烬第一个反对,“太危险了!它已经注意到这个方向!”
“正因为如此。”苏晓转身,目光扫过这个小小的溶洞,“它注意到了‘信号’,但没有发现‘我’,也没有攻击。这说明我们的遮蔽是有效的,这个位置目前还是安全的。但如果我现在撤退,这个临时站点废弃,它会不会将‘信号源突然消失’也视为一种需要调查的异常?而如果我们保持这里的‘活性’,维持一种低强度的、规则的‘存在感’……”
她走到灶台边,重新点燃了固体燃料。蓝色的火苗再次跳跃起来。
“让这里看起来,就像一个自然的、微弱但持续的规则扰动源。就像地热脉的一个小分支,或者某种晶簇的天然辐射。”苏晓将铁壶重新架上,声音渐渐坚定,“我要让‘归途灯火’真的亮起来。不是作为战斗据点,而是作为一个……观察站,一个它已经‘扫描过’并暂时归类为‘无害背景’的固定点。”
她看向监测屏幕上那个巨大的红色斑块,眼神复杂。
“而且,我想看看,当一个‘研究者’发现它认为的‘背景’开始出现规律性的、微小的变化——比如,偶尔飘出一点特别的‘规则味道’——它会有什么反应。”
卡兰铎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以为通讯已经中断。
“你想继续和它‘对话’。”他最终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不是对话,是……了解。”苏晓纠正道,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辉火岩温热的表面,“了解它的行为模式,它的优先級,它的‘好奇心’的边界。如果我们注定要被它注意到,那我希望是被它以‘观察无害有趣现象’的方式注意,而不是‘发现潜在威胁’的方式。”
又是一阵沉默。
“批准。”卡兰铎说,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决绝,“但驻留时间以七天为限。七天内,你必须每隔十二小时向我直接汇报所有细节。烬,你的小队轮换在前哨站外围警戒,但不得进入溶洞,避免多人规则签名叠加引起注意。苏晓——”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正在做的,是在深渊的边缘点火照明。光线可能帮你看清前路,也可能吸引来黑暗里所有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我明白。”苏晓轻声回答。
通讯暂时切断。烬开始低声安排外围哨位的轮换。溶洞里,只剩下水将沸未沸的微弱嘶声,和火焰舔舐壶底的轻柔噼啪。
苏晓坐回折叠床上,抱紧了膝盖。
她感到一种深切的孤独,就像站在漆黑的海岸边,向着一片未知的、正在涨潮的夜海,举着一盏小小的、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的油灯。
但她不能放下灯。
因为灯灭了,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慢慢从储物架上取下一小袋面粉,又拿出一罐密封的、来自祖国的酱料。动作有些笨拙,但很稳。
如果这里要成为一个“持续存在”的观测点,那它至少应该有点生活气息。有点……家的样子。
哪怕这个家,暂时只有她一个人,守在寂静与危险的边缘。
铁壶里的水,终于滚了。
白色的蒸汽在辉火岩温暖的光晕中缓缓上升,模糊了溶洞顶部那些淡金色的晶簇,也模糊了监测屏幕上,那个仍在缓慢扩张的、代表未知威胁的红色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