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又只剩下严胜一个人,和一桶水。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宿舍去。
桶里的水还在晃。水面倒映着天空,碎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他想起长谷部测量土豆时的专注,想起国重削皮时那短暂失焦的眼神,想起自己曾几何时,也这样把全部存在意义,压在某一个必须证明的事情上。
证明自己配得上继国家少主的身份。
证明自己能追上缘一的剑。
证明变成鬼是正确的选择。
最后证明了一地破碎。
都累。都悲哀。
到宿舍门口时,他听见厨房那边又传来动静——不是争吵,是烛台切一个人在哼歌,哼得荒腔走板,但挺欢快。中间夹杂着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又快又重,像在泄愤,也像在庆祝夺回领地。
严胜推开门。
缘一正坐在矮桌前,面前摊着一本图画书——是五虎退借给他的,讲森林里小动物的故事。孩子看得很认真,手指跟着字行慢慢移动,嘴唇无声地动着。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
“兄长,”他说,“水。”
“嗯。”
严胜把桶放在墙角,用瓢舀出一部分倒进水壶,架到小炉上。木炭是早上添的,还红着,很快,壶底传来细微的噼啪声。
缘一合上书,爬过来,蹲在炉子旁边看火苗。火光映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
“烛台切先生,”缘一忽然说,眼睛还盯着火,“在唱歌。”
“嗯。”
“很难听。”
严胜顿了顿。“嗯。”
缘一转过脸看他,眼睛很亮:“但他在笑。”
炉子上的水开始冒热气,细细的白烟升起来,在空气里扭曲、消散。
严胜看着那烟,又仿佛透过墙壁,看着那两个在别处继续用各自方式“证明价值”的身影。他胸口有些发闷,不是愤怒,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物伤其类的钝痛。
厨房的歌声还在继续,混着菜刀声,穿过庭院,模模糊糊地飘过来。
难听。
但是挺高兴。
他收回视线,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茶碗,摆好。粗糙的陶器握在手里,温度正好。
或许,证明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些把厨房变成战场,有些把歌声唱得荒腔走板。
而他,只想把眼前这碗茶,稳稳地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