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活着的痕迹。
严胜把纸鹤重新折好,放回怀里。转身回屋前,他最后瞥了一眼缘一的房门。
门缝里漆黑一片。
他忽然想起鹤丸刚才那句话。
“一个音也挺好。听多了复杂的,反而觉得单调的最干净。”
干净。
严胜扯了扯嘴角,笑容大概很难看。他这辈子和“干净”这个词从来就没沾过边。
躺回被褥里,他面对天花板。月光慢慢移动,从东墙爬到西墙。他听着隔壁均匀的呼吸声,听着夜风穿过庭院,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寂静里一下,一下,敲着某种他不敢承认的节奏。
梦里那个破碎的缘一没有再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缘一坐在廊下吹笛子的画面。只有一个音,单调重复,在深夜里固执地响。
然后画面里的他走过去,接过笛子。
不是四百年前那个骄傲的继承人。
是现在这个——手上沾满血、心里塞满罪、连拥抱都不敢用力的、破碎的他。
他任由自己的手臂抬起,将笛子送至嘴边。
唇齿间流出的,仍是同一个干涩的音节。
“呜。”
干涩。短促。
和缘一一模一样。
严胜在梦里睁开眼——不是真的睁眼,是梦里的意识——两个自己隔着四百年的月光对望。
赠笛的那个他眼神倨傲。
接笛的这个他眼神空洞。
然后孩童缘一站在中间,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最后说:
“都是兄长。”
严胜惊醒。
天还没亮,窗外还是深蓝色。他坐起来,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
静坐片刻,他起身拉开门,走到缘一房间门口。手搭在门框上,停顿,然后轻轻推开。
缘一还在睡,姿势都没变。笛子放在枕边,和他昨天塞给缘一的手帕叠在一起。
严胜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然后他低声说,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为什么不吹?”
不是在问缘一。
是在问四百年前,那个把笛子递出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