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翻书的手停住了。
他抬头看着信浓。少年站在灯光边缘,脸半明半暗,眼睛底下有很深的黑眼圈,嘴角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灵基深处,那团暗粉色的光晕在剧烈波动,黑色纹路像血管一样搏动。
“为什么问我这个。”严胜说。
“就是……因为我伤害过人。”信浓的声音开始发抖,“暗堕的时候……灵基被污染控制了,做了很多……自己都不敢想的事。虽然那时候‘我’不太清醒,但挥刀的手是这双手,沾的血是真实的。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被我伤到的人,知道这个暗堕的罪人在这里接受治疗,还被大家关心,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严胜先生会知道一些答案……”
信浓藤四郎小手拽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低下眼睛看着地面。
严胜合上书。
“……”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樱树枝的沙沙声。
“我杀过更多人。”严胜说,声音很平静,“四百年来,数不清。有些是敌人,有些是无辜者。有些我记住了脸,有些连样子都忘了。”
信浓愣愣地看着他。
“你觉得,”严胜问,“他们能原谅我吗?”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严胜说,“但我猜,不能。”
信浓的眼睛红了。
“所以,”严胜继续说,“原不原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还能选择接下来做什么。”
“可是……如果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呢?”信浓带着哭腔,“我每次想起那些事……就觉得自己……不配被好好对待。不配被大将关心,不配被大家接纳,不配……活在这里。”
严胜沉默了。
他看着信浓,脑子里闪过四百年的记忆碎片——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那些惊恐的眼神,那些求饶的声音。还有他自己,无数次在深夜惊醒,看着镜子里那双鬼眼,想着同样的问题:我配吗?
配活着吗?配被拯救吗?配拥有第二次机会吗?
他不知道。
“严胜先生?”信浓小声喊他。
严胜回过神。“……我无法回答你。”
“为什么?”
“因为我也没找到答案。”严胜说,“但至少,你还在问这个问题。而我……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严胜说完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信浓不自觉攥紧的拳头。
“你的暗堕,有明确的‘敌人’。”严胜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是外来的污染扭曲了你。净化它,你或许能变回‘原本’的信浓藤四郎。而我的罪,没有‘外面’。它就是‘我’。我即是我的地狱。我们背负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同。”
信浓愣住。
严胜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
“回去吧。”他说,“好好做净化治疗。别想太多。”
信浓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严胜先生……您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最后会下地狱吗?”
严胜看着窗外的夜色。
“也许吧。”他说,“但至少现在,我们还在这里。”
信浓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