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福泉警局,天刚蒙蒙亮,办公区的灯就亮了大半。陆峥趴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眼下的乌青像是晕开的墨。城西仓库那场混战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胳膊上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痕,他却顾不上这些,指尖还在飞快地翻阅着苏家走私案的相关资料。
苏晚潜逃的这些天,他几乎没合过眼。一方面要梳理苏家海外渠道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心里总像是悬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时砚去纽约的这些日子,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是停留在几天前那条“我到了,放心”的回复,再往下翻,是他发出去的几十条消息,石沉大海。信号屏蔽、电话卡被换,各种最坏的猜测在他脑海里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
桌上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陆峥几乎是立刻弹起身,抓起听筒,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福泉警局,重案组,陆峥。”
“您好,陆队长,这里是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听筒那头传来温和而严谨的声音,“我们这里有一位名叫时砚的中国公民,他说有重要案情向您汇报,同时……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时砚?!”
陆峥猛地攥紧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巨大的狂喜和恐慌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怎么样?他是不是出事了?”
办公区里其他加班的同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纷纷抬头看过来。陆峥浑然不觉,死死盯着听筒,连呼吸都忘了。
“您先冷静,陆队长。”领事馆工作人员的声音依旧沉稳,“时砚先生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身上有多处外伤,后背的伤口比较严重,像是被钝器击打所致,还有一些划伤和磕碰伤。他说,是被他的姑姑囚禁、体罚后逃出来的,他的姑姑涉嫌为临江苏家洗钱,协助其转移海外非法资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陆峥的心上。囚禁、体罚、伤口严重……这些词语在他脑海里炸开,眼前瞬间浮现出时砚温温和和的样子,想起机场临别时那个带着泪光的吻,想起他靠在自己肩上说“等我回来”的柔软语气。
陆峥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涩得发疼。他能想象到时砚在纽约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囚禁,孤身一人,满身是伤地在异国街头亡命奔逃。
“他……他现在安全吗?”陆峥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尖冰凉,“他姑姑的人会不会再去找他麻烦?”
“您放心,时砚先生现在在领事馆的庇护下,我们已经安排了专人看护,并且加强了安保措施,暂时没有危险。”工作人员顿了顿,继续说道,“时砚先生还提供了一份关键物证——一片烧焦的纸屑,上面残留着鸢尾花标记,和你们正在追查的苏家案证物特征一致。他说,这是从他姑姑烧毁的证据里侥幸留存的。”
鸢尾花标记。
陆峥的眼睛猛地亮了。这正是他们追查苏家海外链条最缺的一环——能直接证明苏家与海外洗钱渠道关联的物证。
但此刻,物证的重要性已经被抛到了脑后,他心里只剩下对时砚的担忧。
“我要去纽约。”陆峥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需要立刻办理手续,去接他回来。”
“陆队长,我们理解您的心情。”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体谅,“但跨国办案需要走正规流程,您需要向贵局和上级部门申请协查函,同时我们这边也会整理时砚先生的证词和物证,同步给你们。另外,时砚先生说,他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他现在就在旁边。”
“让他接电话,麻烦您,让他接电话。”陆峥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和心疼。
听筒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挪动声,几秒钟后,一个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像一片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叶子:“陆峥……”
那两个字,像是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了陆峥的四肢百骸。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砚砚,我在。”陆峥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在,别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那不是嚎啕大哭,是委屈到了极致,才会从喉咙里漏出来的哽咽,听得陆峥心都揪成了一团。
“我跑出来了……”时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证据被烧了,只剩下一点点……我姑姑她……她是苏家的人……陆峥,我好想你,我想回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峥闭了闭眼,滚烫的液体差点从眼角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砚砚,你听我说,待在领事馆不要动,哪里都不要去,等我。我现在就去申请手续,就算是飞,我也要立刻飞到你身边,带你回家。”
“嗯。”时砚轻轻应了一声,那声回应里,带着终于放下心防的安心。
挂了电话,陆峥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他顾不上扶,径直冲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抬手狠狠砸门。
“哐哐哐——”
“局长!我要申请跨国协查!我要去纽约!”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震得门板嗡嗡作响。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泛红的眼眶里,那双总是锐利而冷静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纽约,接他的人回家。
办公区的同事们看着他踉跄而坚定的背影,没人说话。他们都知道,那个叫时砚的人,是陆队长的软肋,也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