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背岛的雨季把整座城市浸泡在闷热与潮湿中,空气黏稠得像刚熬好的糖浆。午后两点,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像是天空打了补丁。
叶馨蒙——此刻是拉特娜·维贾亚——坐在“老港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的一杯爪哇咖啡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难看的油膜。她穿着浅灰色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吸汗但易皱),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故意留了几缕碎发),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商务旅客——那种一边喝咖啡一边回工作邮件的人。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特殊的手表,表盘下隐藏着微型定位器和警报器,还能测心率。
阮文雄坐在她对面,穿着与瑆洲时相同的灰色西装(可能真的只有这一套),在这个炎热的港口城市显得格外突兀——像企鹅在热带。他不时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手帕叠得很整齐),但眼神始终锐利,扫视着咖啡馆内外的每一个细节,像是在找卫生死角。
“你的朋友迟到了。”阮文雄说,第三次看表——他的表很贵,但汗可能影响走时。
“刘易斯从不迟到。”叶馨蒙平静地说,用勺子搅了搅凉透的咖啡,“他只是喜欢确认环境安全。现在,他应该已经绕咖啡馆走了两圈,检查了所有出口,观察了每一位客人——包括那个打瞌睡的流浪汉。”
这是庞教官给她的信息:前SAS成员约翰·“刘易斯”·麦卡锡有着近乎偏执的谨慎,可能因为之前被坑过。任何会面,他都会提前至少一小时到场侦察,像猫在观察领地。
果然,三分钟后(很准时),一个男人走进了咖啡馆。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可能常健身),穿着普通的卡其裤和Polo衫(polo衫塞进裤子里),像任何一个来港口办事的外籍商人。但他走路的姿势暴露了训练背景——步伐稳健,步距精确,肩膀放松但随时可以发力,像是随时准备打架或逃跑。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快速扫过整个空间,在叶馨蒙和阮文雄身上停留了半秒(像是在估价),然后走向他们的桌子,没有犹豫。
“维贾亚女士。”刘易斯用带着英国口音的英语说,声音低沉,像低音提琴,“很久不见——上次见你是去年,在曼谷。”
“刘易斯。”叶馨蒙站起身,与他握手。她能感觉到对方手掌的老茧(像砂纸),还有那试探性的握力——他在测试她,看她的手劲和反应。
阮文雄也站起身,但刘易斯没有与他握手,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冷淡:“这位是?”
“我的新合作伙伴,阮先生。”叶馨蒙介绍,手势专业,“阮先生,这是约翰·麦卡锡,我们都叫他刘易斯——他不喜欢被叫全名。”
三人重新落座,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服务员过来,刘易斯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然后直入主题,像是赶时间:“你在通讯里说,需要处理那批‘存货’——我猜不是红酒。”
“是的。”叶馨蒙说,身体微微前倾,“我的新雇主对它们很感兴趣。我们需要交接——越快越好,他们有急用。”
刘易斯沉默地喝着刚送来的咖啡(很烫,但他面不改色)。咖啡馆里播放着爪哇传统的甘美兰音乐,轻快的旋律与桌边紧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像是葬礼上放生日歌。
“那批货的情况有点复杂。”刘易斯最终说,没有看阮文雄,像是在对叶馨蒙单独说,“存放地点最近……引起了注意。当地警方在附近加强了巡逻(可能因为邻居投诉),转移需要额外的时间和资源——还要打通关系。”
“时间不是问题。”阮文雄插话,语气有点急,“但我们必须在两周内看到货物——不能再拖。”
“两周。”刘易斯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冰箱门开了,“维贾亚女士,你没告诉你的新朋友,那批货是什么性质的吗?它们不是可以随便塞进行李箱的东西。”
叶馨蒙心里一紧。这是她最大的盲点——她只知道是一批“军火”,但具体种类、数量、存放条件,她一无所知。庞教官给她的信息有限,只说“足够武装一个小型突击队”——但突击队多大?五人?十人?
“阮先生了解基本情况。”她谨慎地说,选择模糊回应,“但他需要更多细节来做安排——比如运输工具的大小。”
刘易斯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伪装,像是X光。然后他转向阮文雄,开始报清单,像在念购物单:
“十五支M4□□,配套消音器和全息瞄准镜(瞄准镜电池可能需要换)。五支□□M82反器材步枪(很重)。二十把□□19手枪(9毫米,通用弹药)。炸药部分:五十公斤C4(塑性好),一百枚破片手雷(小心搬运),三十枚烟雾弹(有色的)。还有通讯设备:十套加密无线电(频率可调),两套无人机侦察系统(续航四小时)。”
他每说一样,阮文雄的眼睛就亮一分,像是看到了打折商品。这确实是“战鹰”急需的装备——不仅数量充足,而且种类齐全,从近距离战斗到远程狙击,从爆破到电子战,一应俱全,像军火超市。
“存放条件?”阮文雄问,像是问冰箱温度。
“地下仓库,恒温恒湿(像酒窖)。”刘易斯说,喝了口咖啡,“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些不是玩具。它们是专业装备,需要专业的人员操作和维护(有说明书但很厚)。而且……”他看了叶馨蒙一眼,眼神微妙,“它们已经存放了八个月,有些电子部件可能需要检测(可能受潮)。”
八个月。叶馨蒙心里计算着时间线——八个月前,正是真正的雪鸮在瑆洲活动的高峰期。这批军火应该是她为某次行动准备的,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使用——可能是计划取消,也可能是备用。
“检测和运输,需要多久?”阮文雄问,像是在问快递时间。
“三周。”刘易斯说,语气不容商量,“前提是资金到位。五十万美元,预付一半。不接受谈判(不接受优惠券)。”
这个价格高得离谱(够在瑆洲买个小公寓),但阮文雄几乎没有犹豫:“可以。但我们要派一个人全程监督交接——确保质量。”
“不行。”刘易斯直接拒绝,放下咖啡杯,“这是我的规矩:交易过程只有我和委托人。维贾亚女士知道这一点(应该知道)。”
他把问题抛给了叶馨蒙。这是第二个测试——如果她真的是雪鸮,就应该知道刘易斯的规矩;如果不是,就会露出破绽,像是不知道餐厅不能自带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