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那句话,”徐燕风抬起眼,第一次直视那个男人,“我那晚在宿舍。如果你有照片请出示。如果没有,那就是误会。”
男人与他对视。房间里安静了五秒钟,只有空调的嗡鸣和录音笔的运转声。
然后,男人笑了。
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赞许的笑。
“很好。”男人说,“你没有掉进‘提供更多细节来辩解’的陷阱。当对方提出看似具体的指控时,菜鸟会急于解释‘那天我的连帽衫在洗衣房’或者‘我走路不是那样’,而高手会要求对方先证明指控的真实性。”
他关掉录音笔,站起身:“第一轮结束。休息五分钟。”
男人走进单向玻璃后的房间,门关上。
徐燕风依然坐在金属椅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
灯光明亮了一些,不再那么刺眼。
钟妍妍从单向玻璃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她在办公椅上坐下,调出一段视频——是刚才模拟的全过程,从三个角度拍摄:正面、侧面,还有一个是从天花板俯拍。
“回放分析。”她说,“第一个问题:关于宿舍熄灯后的行踪。你的回答‘睡得很熟,不清楚舍友是否醒着’,表面中性,但隐含了一个防御性前提——‘我可能有机会出去’。更好的回答是:‘我十一点上床,一觉睡到天亮。没有监控可以证明我在宵禁后离开。’直接把举证责任推回去。”
她快进到关于虎口污渍的部分:“第二个错误:你试图用技术细节辩解。记住,在面对审讯时,细节是你的敌人。你说的每一句具体的话,都可能被验证、被拆穿。除非你百分之百确定,否则永远不要提供可验证的细节。”
视频暂停在男人提出照片指控的画面。
“这里你做得不错。”钟妍妍难得地给出了肯定,“你识别出了诈供,并要求对方先提供证据。但你的生理反应暴露了紧张——看这里。”
她放大徐燕风的特写画面。在男人描述连帽衫细节时,徐燕风的瞳孔有瞬间的放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右手中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两下。
“微表情和微动作会出卖你。瞳孔放大表示信息接收引起强烈情绪波动;吞咽动作通常出现在紧张时唾液分泌增多;手指敲击是一种自我安抚的替代行为。这些细节,专业的审讯者会全部记录下来,作为判断你是否说谎的参考。”
她关掉平板,看向徐燕风:“现在,第二轮。这次我会加入,作为问询者B。我们的配合会更紧密,压力会更大。你准备好了吗?”
徐燕风深吸一口气,点头。
“但在这之前,”钟妍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黑白打印的照片。画面里确实是宿舍楼道,时间戳是上周三23:23,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人正走出大门。画面分辨率不高,看不清脸,但左袖口确实有一道荧光绿的条纹。
更关键的是,那人的走路姿势——确实有点外八字,右肩微微靠前。
和徐燕风一模一样。
徐燕风盯着那张图,血液几乎要凝固。
“这……”
“这是你上周二晚上去便利店买泡面的监控。”钟妍妍平静地说,“我们只是把时间戳改了,走路的片段做了镜像反转和速度微调。但在高压环境下,这种程度的伪造足以让大多数人相信‘证据确凿’。”
她拿回那张纸:“这就是审讯的另一个真相:他们给你看的‘证据’,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伪造的,可能是断章取义的,可能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而你的任务是,不被这些干扰,坚守自己的核心防线。”
徐燕风靠在椅背上,感觉脑子有点发麻。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那种被抓住把柄的窒息感,那种“完了”的绝望——虽然是模拟,但身体反应是真实的。
“休息时间到。”钟妍妍站起身,走回单向玻璃后,“第二轮开始。”
灯光明暗再次调节,光束重新聚焦。
这次,钟妍妍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坐在办公椅上。男人依然是主问,钟妍妍在旁边记录,偶尔抬眼看向徐燕风,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温和,只有审视。
“徐燕风同学,”男人重新打开录音笔,“我们继续。关于你和何念曦的关系……”
模拟持续了四十分钟。
问题从车被泼漆延伸到何念曦的背景、徐燕风的家庭、他在医学院的成绩、他的人际关系网。男人和钟妍妍交替提问,节奏时快时慢,有时连续追问让他喘不过气,有时又长时间沉默施加心理压力。
徐燕风逐渐找到了节奏。
他学会了用最简短的句子回答,避免提供多余信息。学会了在对方沉默时,也保持沉默,而不是用说话来填补空白。学会了在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时,说“我不清楚”或者“我需要时间回忆”,而不是编造答案。
他甚至开始尝试反观察:从提问的侧重方向,推测对方掌握了哪些信息,还在试探哪些领域。从钟妍妍记录时的停顿,判断哪些问题才是真正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