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选择沉默?为什么帮他——或者说,至少没有害他?
是因为她也在调查钟妍妍,所以需要他这个“桥梁”?
还是因为……她真的像那晚在儿科办公室说的那样,想“救”他?
走到主楼门口时,雨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徐燕风没带伞,正要冲进雨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徐燕风。”
他回头。关文晶站在医学院教学楼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她没看他而是看着雨幕,像在欣赏雨景。
“关医生?”徐燕风走过去。
“伞给你。”关文晶把伞递过来,“我来找尹教官谈谈话,用不着。”
徐燕风接过伞,伞柄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犹豫了一下,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监控的事?为什么不举报我?”
关文晶终于转过头看他。雨下得很大,水汽让她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眼神。
“因为我知道你在试探我。”她说,“你想知道我会怎么选——上报,还是沉默。而我选择了让你猜不透的第三种:既不上报,也不完全配合。只是……提供一点你可能会需要的信息。”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还没完全变成她那样。”关文晶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你在犹豫,在挣扎,在试探。这说明你还有良知,还有选择的空间。”
她顿了顿:“而我喜欢给有选择空间的人多一点选择。”
徐燕风握紧伞柄:“那您的选择是什么?关医生,您到底站在哪一边?”
关文晶笑了,笑容很淡,带着点自嘲:“我站在‘尽可能救更多人’的那一边。有时候这意味着维护法律和秩序,有时候意味着在规则之外找一条路。”
她看向主楼的方向:“就像儿科,有些患儿的病,按标准治疗方案只能缓解症状,不能根治。但如果用一些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新药或者做一些有风险的手术,可能能救他们的命。你会怎么选?遵守规定,让孩子慢慢死去?还是冒险一试,哪怕可能会失败,甚至可能会被追责?”
徐燕风没有回答。
“我选择冒险。”关文晶说,“因为我是医生,我的第一责任是对患者的生命负责,不是对规定负责。同样,在这个医院,在这个城市,有些事如果按规矩来,只会让坏人逍遥好人受害。那我就要在规矩之外找别的办法。”
她看着徐燕风:“这就是我的选择。不是黑,不是白,是灰。但至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做。”
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关文晶从包里拿出另一把折叠伞,打开:“我该走了。伞不用还,我有很多把。”
她走进雨里,朝行政楼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对了,周四凌晨两点,档案室除了监控盲区,还有一件事:那段时间,监控室的值班员要利用那几分钟做系统自检,没人看实时画面。但三点整会有一次全面巡查包括档案室。如果你要去做什么,请注意时间窗口。”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徐燕风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
伞很沉,做工精良,伞柄是实木的,上面刻着一个细小的标记:一个抽象的三头蛇图案,和那份加密病历上的印章一样。
怪哉。她怎么会有?
徐燕风撑开伞,走进雨里。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某种密码。
他想起钟妍妍的话:“在这个国度,没有真正的‘干净’。”
关文晶说她站在灰色地带。
钟妍妍说她站在第二象限——不合法但道德。
那他呢?他站在哪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和关文晶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不是盟友,不是敌人。是两个在灰色地带行走的人,偶尔相遇,偶尔交换信息,偶尔……互相测试。
像两条蛇在森林里擦身而过。
没有攻击,也没有亲近。
只是各自游走,知道对方的存在,知道对方有毒牙,但也知道,至少在某个时刻,对方选择不咬。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