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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挣扎(第2页)

顾明远本能地站起身:“要高升了?”

冯伟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看看,惯性思维多可怕。连你这样清高的人,也认为离开就一定是‘高升’?”他摇了摇头,否定了顾明远的猜测。

在顾明远再三追问下,冯伟才道出原委:在家族企业担任董事长的父亲刚被确诊肺癌晚期。昨晚,家族企业会议一致做出决定,要求他辞职回去接任父亲的职务。经过一夜的挣扎,冯伟最终做出了离开楚江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决定。

顾明远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抽干的湖面,变得空落起来。在他的心中,冯伟算得上楚江大学里少数几位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如今,斯人即将离去,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疑难可问谁”的伤感来。沉吟半晌,顾明远有些不甘试探着问道:“我记得五年前你父亲就希望你回去接班,当时你可是决然地回绝了呀?”

“咳。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满你老弟讲,那时候,对所谓的‘仕途’多少还有些幻想。经过这几年的起落,有些问题也越发看明白了。先不谈升迁路是的尔虞我诈,即使升上去了,又如何呢?说到底,不还是在象牙塔里日复一日空耗着自己?想想也是,离开这潭死水,跳出这无形的牢笼,去干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未尝不是一件快事、幸事呢。”

冯伟的一席话,早顾明远心中引起强烈的回响:想当初,谁不是怀抱理想走进这座象牙塔来?觉得高校是可以心无旁骛做学问、育桃李、展抱负的殿堂。如今,十五年过去了,棱角磨平、热情耗尽后才发现,象牙塔不过是包装精致的名利场。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无形枷锁无处不在。才华和抱负,早被日复一日的文山会海和人事纠葛撕成了碎片……。

“老弟在想什么呐?”

顾明远缓缓抬起头来,万千回响最终只变成一句话:“说实话,我……挺羡慕冯兄你的。总算冲出了这看似热闹、繁华的围城,至少不用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看见顾明远神情有些落寞,冯伟强笑着说道:“老弟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以你的才华,好比是困在笼子里的鹰隼,一旦打开笼子,你会一飞冲天的。”

“都这个时候了,老兄别拿我开玩笑了。”顾明远苦笑道。

“老弟,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哪一天,你在这象牙塔里实在觉得憋闷,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顾明远看出冯伟不是在开玩笑,心中顿觉温暖如春。沉吟片刻,他将自己心中酝酿多年的创办乡村学堂的想法说了出来,并将依托二姐顾小满公司目前的进展和盘说了出来。

冯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几下:“老弟果然不是池中俗物。这样看来,我挖你去公司的想法倒显得俗套了”,说到这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毕竟在体制内,总不能丢了饭碗去搞那个没有利润的什么学堂吧?”

“这也正是我还在纠结的一件事情。说实话,我没有冯兄这样的底气,辞职肯定不行,我现在正琢磨着能不能利用业余时间去做这件事情,这也是这几年我一直想回到历史学院做个普通老师的原因,毕竟老师是可以不坐班的嘛。”

“看来老弟已经主意已定了啊。放心,老兄绝对支持你心随梦想一起走的。”

顾明远趁机抓住冯伟的手说道:“冯兄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如果哪一天我那个乡村学堂遇到困难了,少不了会去叨扰你的。到时候可别翻脸不认人了哦。”

“老弟说的是什么话呀。你的做法让我想起了梁漱溟他们那些知识分子搞的乡村建设运动,这可是一件解民忧、积功德的大好事嘛。只要有需要,尽管开口好了。”说罢,起身用力握住顾明远的双手说了声“珍重”,刚走出几步,忽然又折回身来:“险些忘记了一件事情。”

顾明远有些疑惑。冯伟将他推回屋内并关上房门低声说道:“最近听说老戈有动桂先锋的意思。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可能顶了他的位子。这事你可得当心点,这家伙正在四下编排算计你呢。”

顾明远其实对此已有耳闻,握着冯伟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老兄放心,还是金庸老先生说得好,‘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落花有意,流水无心,随他去吧。”

冯伟这才放心离开。站在窗前,顾明远目送着冯伟略显落寞却步伐坚定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外那片青葱的银杏林中,心头忽地泛起一种“孤帆远影碧空尽”的苍凉,象牙塔里的这片天地,似乎更加空旷寂寥了。

想着拉顾明远“下海”的,远不止冯伟一人。最近,刚刚晋升事务所主任的钟德君正忙着“新桃换旧符”,打散那些由老臣把持的班子,组建一支自己能够掌控的新生力量。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明远。他清楚,顾明远这些年一直对现状厌倦和不适,以他的学习能力和实诚厚道,绝对是理想的副手人选。

事不宜迟,钟德君在“阿芳大酒店”约见了顾明远。几杯三十年陈酿茅台下肚,钟德君并不急于发出邀请,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抽丝剥茧地替顾明远分析起楚江大学这些年基建方面的种种乱象,直听得顾明远后背发凉,这才冷笑一声:“老顾,你是个明白人,这何荣坤的‘雷’倒现在还没有爆呢。哪一天他在里面憋不住了,更大的风暴迟早要刮进你们这座象牙塔里来。我劝你呀,赶紧急流勇退吧?”

“何荣坤”三个字让本来强装镇定的顾明远有些慌了神,口气绵软地说道:“我是打算回到学院重拾教鞭的。”至于其他打算,并不打算向钟德君透露。

钟德君看见顾明远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有些沉不住气,干脆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

顾明远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追问道:“什么意思?”

钟德君不慌不忙,给顾明远的杯子里重新斟满酒后说道:“老顾,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真的甘心在这死气沉沉的象牙塔里窝囊待上一辈子?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啦,多少高校里有本事、有门路的人都下海了,以你的能力和格局,呆在楚江大学就是暴殄天物嘛。老顾,听我一句劝,换个活法,到我的公司来,咱们哥俩一起开创大场面,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大化。”

钟德君说得慷慨激昂,顾明远却听得心如止水。他与钟德君虽然交好,但内心觉得和他并非同道,喝干杯中酒后打着哈哈说道:“我可不像你天生是闯荡江湖的料。你知道我这人没有什么大追求,小富即安、从一而终足矣。”

钟德君以为顾明远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干脆给他开出了“年薪30万”的价码。面对钟德君一脸的骄傲和豪气,顾明远忽然动了捉弄他的念头,故作不满拖长了音调:“三十万?钟总,我顾明远就值这个价?太……廉价了吧?”

钟德君以为游戏,直接伸出五根手指:“跟我一个级别,五十万,外加专车和女秘书,怎么样?哥们这下够诚意了吧?”

顾明远意识到钟德君确实是诚心相邀,不忍继续打嘴巴官司,于是敛着眉宇郑重地拒绝了他,气得钟德君将酒杯撴在桌子上直接开骂:“你这人怎么还是个木头脑壳呀。这么多年,你的那些理想早就破产了,还死守着象牙塔干嘛?说句不好听的,即使将来熬到了副校长、校长又怎么样呢?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钟德君的话粗粝而直白,顾明远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德君,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人各有志,你就不要勉强了吧。”说完,端起酒杯说道:“来,干杯,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酒。”

钟德君“诱降”的鸿门宴从黄昏一直喝到月上中天,钟德君的威胁利诱到底还是没能打动顾明远的“铁石心肠”。走出酒店,送走钟德君后,带着几分醉意的顾明远蹒跚地走在回校园的路上。清凉的夜风吹在发烫的脸上,让他打了几个激灵。“价值”、“打工仔”、“妃子”、“何荣坤”、“窝囊”……,这些看起来互不相连的词汇,如同沉浮的碎片,在他脑海里激烈冲撞,撕扯着他的魂灵。

正在内心挣扎最烈的时刻,二姐沈小满忽然从老家打来电话,告诉顾明远一个大大的喜讯——“枞树湾乡村学堂”得到了县上的批复,大家一致推举他担任学堂的“名誉校长”。

放下电话,空荡的办公室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填满。一幅温暖而清晰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枞树湾青翠的山峦,朝阳穿透云层,将金辉洒在学堂宽敞明亮的教室窗棂上。头发花白的老人们,穿着整洁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孩童般求知的渴望与满足,端坐在崭新的课桌前,聆听老师讲解关于种植、关于健康、关于戏曲唱腔、关于竹编工艺等等实用而接地气的知识……。这样的与“碧海晴沙”里的谄媚腐化、办公室里的算计构陷,形成了天堂与泥淖般的鲜明对比。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顾明远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四十而不惑。是啊,不能再‘惑’下去了。是时候真正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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