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刚在江南医院外科楼前停住,身着白大褂的林思齐已经候在了门口。看到昏睡中的顾明远,林思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赶忙和护士用车子将顾明远推到急诊室里,一边让护士处理顾明远的伤口,一边开始给顾明远做检查。
一番忙碌后,林思齐松了口气,望着秦冰纶、沈菊英她们说道:“初步判断是急性扁桃体炎,这个进行适当的抗炎或抗感染治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他摔伤的情况比较严重,恐怕得做个小手术的。”
秦冰纶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哎呀,吓死我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过头,赶紧把身后的吴雅娟推到前面:“小齐,这是病人的爱人。”接着又将沈菊英、黄阿娇给林思齐作了介绍,独独忽略了一旁的钟德君。
这让钟德君心里满是失落。自从见到林思齐的第一眼起,钟德君就被这位眉目秀雅、气质清纯的女医生深深吸引。当顾明远从急诊室转入病房后,钟德君故意以“秦院长你们工作忙”“安安还等着你回去”为借口将秦冰纶、吴雅娟她们支走,目的是想觅得机会接近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医生。
秦冰纶她们刚一离开,钟德君便迫不及待从病房赶到了医生值班室。
林思齐正全神贯注地在本子上作着记录。钟德君故意咳嗽两声想吸引林思齐的注意。其实,在病房里,林思齐已经注意到这个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心里对他多少有些反感。抬起头来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说道:“你不应该在病房照顾病人吗?”
钟德君笑嘻嘻地说道:“病人现在睡着了,我是想来问问他的病情。”嘴上说着,眼睛大胆地在林思齐身上游来移去。
林思齐显然感觉到了钟德君那不规矩的眼神,丹凤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病人的病情我们会定时跟踪的,你还是回病房照顾病人吧。”说罢,起身径直走进隔壁的医生休息室。
遭到冷落的钟德君只好怏怏回到了病房。这时顾明远已经醒了,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后问道:“我怎么在医院?”
钟德君趁机将自己的表现夸大了一番,眼睛却不停地往病房门口瞟去,他多么希望那个仙女般的身影能够飘进病房的啊。
经过商量,秦冰纶决定亲自动身去一趟长沙直捣《文艺杂谈》探个究竟。临行前,她觉得有些问题还是应该先与顾明远沟通沟通,便带着沈菊英再次来到江南医院。
经过一晚的治疗和休息,顾明远明显好了很多。当秦冰纶、沈菊英陪着林思齐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顾明远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她?顾明远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不停地整理凌乱的头发。
秦冰纶故意开起了顾明远的玩笑:“顾老师怎么像林黛玉似的,遇到一点打击身体就像玻璃制品一样碎成了渣子。”
顾明远咧着嘴尴尬地笑笑,眼睛却偷偷瞥向林思齐。林思齐嘴角处浮起一抹微笑,这让顾明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支走钟德君、黄阿娇后,秦冰纶就《文艺杂谈》上的那篇论文向顾明远求证了一番。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与沈菊英匆匆下楼而去。
走出住院部大门,林思齐突然拉住秦冰纶的袖子:“你们刚才聊的《文艺杂谈》是长沙的一本杂志吧?”
秦冰纶点了点头。沈菊英三言两语说了顾明远被人恶意举报的事。林思齐双眉微蹙说了句“大学也这么复杂吗”,眼里却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说不定我可以帮点小忙的。”
原来,三个月前,《文艺杂谈》的主编孔益林在江南医院做过胃切除手术,主刀的正是林思齐。
秦冰纶知道表妹喜欢开玩笑的调皮性格,故意沉着脸说道:“小丫头片子该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认真,林思齐在手机里找到了孔益林的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当话筒里传来一个湖南口音男子亲热地叫了一声“林医生好呀”后,秦冰纶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林思齐这层关系,秦冰纶和沈菊英的长沙之旅就变得顺畅多了。当天晚上,《文艺杂谈》的主编孔益林亲自出马,在橘子洲的一家茶楼里招待了秦冰纶和沈菊英。
孔益林的热情当然与林思齐有关,同时也还有另外的小算盘。《文艺杂谈》作为一本半学术半通俗的刊物,既无核心期刊的权威,又无大众杂志的流量,在市场化浪潮中举步维艰。发行量逐年萎缩,广告商纷纷撤资,账面上的赤字像一道越裂越宽的沟壑。去年实行自负盈亏改革后,孔益林临危受命将杂志社承包了下来。为了生存,孔益林大刀阔斧砍掉了所有员工,临时将自己的外甥女方卉招来做帮手。《文艺杂谈》说是一家杂志社,其实就只有孔益林和外甥女两人在支撑。目前,杂志社的收入来源仅剩三根摇摇欲坠的支柱——版面费、广告费和发行费。在广告商和发行量都是岌岌可危的局面下,孔益林现在主意打得最多的便是版面费。他先是将双月刊硬生生改成月刊来扩大用稿量,接下来就开始广泛撒网搜罗稿件。奈何杂志确实名声和质量俱低,投稿量远远不能达到预期。没有投稿量,就意味着没有版面费。现在,孔益林日思夜想的就是穷尽一切手段增加投稿量提高版面费收入。
湖北是高教重地,自然也是稿源重镇。当林思齐在电话里告诉秦冰纶是楚江大学历史学院院长时,孔益林的第一反应是“财神爷来了”。自然要竭尽所能接待号秦冰纶一行,说不定依托她撬开整个湖北高校这个稿源大市场。尤其刚一见面沈菊英就将秦冰纶在全国历史学界呼风唤雨的本事渲染后,孔益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孔益林是个天生的交际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三句话内能摸清对方的喜好,五杯酒后可套出关键信息。
坐在秦冰纶的对面,孔益林有意前倾些身子,虚扶着椅子上的扶手,镜片后的眼睛始终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先是用湖南普通话毫不费力地用一堆华丽的词汇夸赞秦冰纶。秦冰纶对这样批发式的夸赞虽然心动,但还不至于迷失方向。几杯红酒滑入,她主动将话题转到投稿事情上。
已经受过舅舅培训的方卉故意蹙眉说道:“秦院长有所不知,最近投稿实在太多,排期都挤到明年十二月了。”说罢又故意叹了口气:“好些文章还在排队候审呢。”
秦冰纶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哦?那依小方的意思,我若现在投稿,岂不是要等到后年才能见刊?”
孔益林手中茶壶一抖,险些洒了茶水:“秦院长说笑了。您这样的精英翘楚,我们求都求不来,哪敢让您等?放心,随投随发。”给秦冰纶续上茶后,他有些讨好地说道:“就冲着您美女院长的面子,今后对湖北尤其楚江大学老师的投稿,我们一律往前排”。
看见秦冰纶只含笑淡淡说了句“是吗”,孔益林有些起急:“不瞒您说,前几个月贵校有一个叫顾明远老师的投稿,我们就已经破例加急发出来的。”
秦冰纶闻言大喜,故意挑眉说道:“哦?我们倒是有一个姓顾的老师。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加急呢?”
方卉抢着接话:“他好像是急着要评职称的。我舅舅可是连夜审稿的。这样的话,版面费肯定是要翻倍的。”
话未说完,就被孔益林一声轻咳打断,脸色骤变,茶盏重重一放,瞪了方卉一眼:“去催下后厨的芙蓉虾嘛。”转脸又堆起笑:“秦院长别误会。我们这里专门组建了湘大、湖大的博导的审稿专班,审稿一向很严格的。”
秦冰纶给沈菊英使了个眼色。沈菊英会意,将从湖北带来的名烟递给孔益林,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个顾明远的文章加急是不是交了不少版面费啊?”
孔益林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秦冰纶见状故意激将:“看来沈主任涉及到了孔主编的商业机密咯?”
孔益林有意示好秦冰纶,故意装出豪气地笑了两声:“在秦院长这里没有机密可言嘛。按理说,这个顾明远的文章水平足够可以不收版面费的。但他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天天打电话,好像特别急着发表。这就意味着要挤掉很多排在前面的文章。没办法,那就只好收版面费了。不过,看在楚江大学的面子上,我们也没多收,在正常每千字300元的标准上,也只增加了200来块钱而已。”
秦冰纶对孔益林的解释已经没有兴趣了,她故作漫不经心地提出了一个要求——看看顾明远投稿的原件。沈菊英担心孔益林怀疑,连忙补了一句:“顾老师临行前托我们取回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