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皱了皱眉:“你先回屋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他们商量。”
韩梅瞟了一眼顾明远带来的帆布包,用力掐了一下孟超的肩膀,扭动着水桶般粗的腰走进了里屋。
孟超一脸为难地说出了梅大镛要房的事。吴雅娟一听就急了:“他儿子当年是学校安排进校的,现在还要房子,这不都占全了嘛!”
孟超心中冷笑:你不也是靠着你爸进来的吗?嘴上却笑得亲热:“话虽这么说,他儿子现在可也是副处长了。”
看见顾明远满脸焦急的样子,孟超继续加大了力度:“关键是,老梅正在做许书记的工作。”
看着夫妻俩瞬间失望的脸色,孟超心里暗喜。其实,从顾明远说出来意的那一刻起,孟超就已经有了主意。最近,自己“校长助理”转成“副校长”的大事到了要见分晓的时候,吴若甫关系硬实,他以前答应过的助攻还没到位呢。正好,借这个机会给老校长一点甜头,让他再为自己在上头点点火。
孟超故意将难度作了一番欣然,忽然抬起头来:“这样吧,看在吴校长的面子,你们容我再考虑几天吧。”
吴雅娟脸颊上绽出两朵花来,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虑:“孟校还考虑啥呀,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嘛”,说完,拉开背包的拉链,把鼓囊囊的布包放在茶几上。
孟超早已看出了礼物的成色,心中并没有收下的意思,便起身板着脸推挡。里面一直在谛听动静的韩梅闻声出来嗔道:“你也是的。雅娟难得来一次。收就收下呗,赶紧把事给小两口办了得了,免得吴校长操心着急的。”
孟超夫妻俩嘴里对自己的无视以及时不时抬出“吴校长”的做法,让顾明远的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在所有人眼里,他顾明远的人生似乎就是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怎么转都绕不开"吴若甫"这三个字啊。
看见孟超点头的吴雅娟连忙拽起愣在原地的顾明远起身告辞。下楼时,顾明远两腿有些发软,帆布包轻了,心里却变得无比沉重。
顾明远夫妇的脚步声刚消失在楼道里,韩梅急不可耐地扯开布包。当她看清只是两条中档“黄鹤楼”和两瓶"白云边"时,嘴角不自觉地下撇:"就这么点破烂玩意呀。"
正要起身将布包塞进储物柜,孟超劈手夺了下来:"糊涂",孟超的手指在布袋上掐出几道深痕:"老吴家的东西是能随便收的?”
韩梅还想争辩,孟超已经拎起布袋大步走向门口,将“我去去就回”五个字咬得极重。
夜风卷着落叶扑打在孟超脸上。快要接近吴若甫家时,孟超停下脚步,转身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再出来时,手中多出了一个装有上等龙井的盒子。
门开时,吴若甫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目光在孟超手中的布袋上停留了半秒。
“这么晚。。。”,老校长话未说完,孟超已经苦笑着举起布袋:"雅娟将东西落在我那的,想着赶紧送回来。"
听完孟超的讲述后,吴若甫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做事总欠些火候嘛。”这声叹气,其实多少表达了顾明远自作主张送礼的不满。在吴若甫看来,顾明远简直上目无自己这个在楚江大学能够呼风唤雨的老丈人嘛。
孟超的茶杯停在半空,忖着吴若甫的心思说道:“要说小顾也确实不对,不就是一套房子嘛。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毕竟是吴校长您的女婿嘛。我这么晚来,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请吴校长放心,房子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说完,孟超状似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一张合影上——那是吴若甫前不久与常务副省长同学的合照。
前几天从同学那里得到了消息,吴若甫干脆给孟超送出顺水人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出十天,你头上的助理帽子可能就要摘掉罗。”
看见吴若甫似乎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孟超激动得几乎眼眶要泛起了泪花:“真的吗?”似乎觉得这样问话有些幼稚,孟超又赶紧讨好地说道:“我就说嘛,只要吴校长您说话,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为了将孟超的恭维坐实,吴若甫现编了一个最近和常务副省长同学以及组织部领导一起吃饭的故事,这让孟超感激涕零得几乎要流下眼泪来,当即拍着胸脯表态,拼死都要将那套一室一厅交给吴雅娟的名下。
得到答案的吴若甫继续给孟超开出空头支票:“小孟你还年轻呢。周校长也就还有三四年的工夫嘛,你可得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的。到时候,我还是可以给你们年轻人搭把手的嘛。”说罢,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浮叶,目光却透过氤氲的热气,不经意地扫过孟超激动得发红的脸庞。
吴若甫的这番话,看似是提携后辈的承诺,实则句句都在暗藏着机锋。它既是在展示自己退而未休的深厚影响力,更是在传递一个不容置疑的暗示——我许你前程,你得把房子的事办扎实罗,对我的女婿顾明远嘛应该更多的放在心上进行关照。
孟超岂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他的语气更加恭谨:“吴校长您放心。今后明远的事,就是我的事。”
起身告辞时,吴若甫忽然叫住他,指了指孟超送来的烟酒茶:“我老了,吃喝都不中用啦。”
孟超根本不予理会,急速地往门口走去。
孟超没有食言,不到一周的工夫,众人哄抢的一室一厅落在了顾明远的名下。吴若甫也没有食言,五天后,孟超的“校长助理”如愿切换成了“副校长”。
当顾明远搬进一室一厅后,心里却没有预期中的那种喜悦。那串冰冷的钥匙躺在手心,却仿佛有千斤般沉重。他知道,自己欠下了这笔人情债注定要用自己的尊严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