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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情异(第2页)

很快,在项目公示期结束的前一天,学校纪委收到了多封举报信,信中言之凿凿:一是中标单位曾因重大安全事故受过行政处罚;二是顾明远涉嫌收受招标公司的好处。

此事非同小可。得知消息的戈大垣当即指示暂停公示、查清事实。经过学校纪委紧锣密鼓的核查,顾明远“收受好处”查无实据,但中标单位受过安全处罚的记录有案可查。按照规定,必须取消招标结果,重新启动新一轮的招标。

招标重启之前,孟超责令周青松召开了一场“专题反思会”。孟超会前特意向周青松交了底:要借这个机会“好好帮助”目中无人的顾明远。

周青松对所谓的“帮助”自然心知肚明。碍于老校长吴若甫的权威,他内心满是纠结。会议室空气滞重,烟雾缭绕。周青松主持得有点心不在焉,不时以喝茶来调整节奏,两个事先安排好的科长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忽然将自己的事前的勇猛降了调,说的都是“工作有些教条”、“缺乏灵活性”这样的屁话。

轮到顾明远发言时,大家本以为他会情绪激动地辩解、反驳和申辩,没想到他竟然一字一句地认真做起检讨来,在大方承认自己在审核投标单位资质时“确实考虑不周,调查不够深入”后,表示“虚心接受同志们的批评”,语气平静而诚恳。

顾明远的认错让原本酝酿的问罪一下子落了空,彷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力道被尽数卸掉。孟超的脸色由最初的阴沉,转为一种无处着力的铁青,这让他胸中憋闷却又发作不得。眼看会议就要平静中草草收场,孟超按捺不住临时增加总结讲话,他先是将基建处“独立王国”好好渲染了一番,在众人噤若寒蝉时,又将目光缓缓扫过顾明远,语气陡然转厉:“这件事的教训是极其深刻的。具体负责的同志要引以为戒。工作中不要总是自以为是听不进意见嘛。因为个人失误给项目造成了严重的时间延误和不必要的资金浪费,这个责任可不小咧。”说道这里,他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当众宣布足球场项目改由韦江龙全权负责。

话一讲完,孟超站起身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散会后,韦江龙心里有些不踏实,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顾明远的办公室。刚要开口解释,顾明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韦处,你别多心。我觉得让你接手很好呀,我也很放心的。”他非但没有流露任何不满,还主动拉开身旁的椅子请韦江龙坐下说话,将自己所做的一本关于足球场改造的材料毫无保留交给了他。韦江龙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与安抚,此刻全然没了用武之地。他觉得顾明远不像是在演戏,心头不禁一热,伸出大拇指说道:“顾处,就两个字,佩服!”

送走韦江龙,顾明远轻轻合上房门,刚才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如潮水般褪去,疲惫和郁闷从眼底深处弥漫开来。刚才会议室里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让他觉得不寒而栗。自己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对于这次工作上的疏漏,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推诿,只是这种为他专门准备的“批斗会”,似乎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驯服,为了示威,这与顾明远期待的公平公正确实相去甚远。

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和厌倦在顾明远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衬衣的领口,仿佛那样能让自己呼吸得顺畅一些。每当自己倍感无力的时刻,顾明远总会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向远方,飘向了那个位于鄂东丘陵深处的顾家老屋。在顾明远的眼中,那里有的只是直来直去的单纯和实实在在的温情,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足以轻轻熨帖着他满是皱褶的心。这并非矫情,而是一个在复杂现实中感到疲惫的人的本能反应。

归心乍起,一发难收。顾明远特意向周青松告了假,回到了阔别一年的故乡。

深秋的鄂东丘陵,天高云淡。车子驶离江城,窗外熟悉的景色变如画卷展开。连绵荒草在秋风中起伏,好像凝固的金黄波浪;木子树枝丫横斜,雪白籽实在湛蓝晴空下熠熠生辉,如盛放的花蕊……。这一切,连同同行二姐絮叨的旧事,将顾明远拽回久远的儿童时光:夏夜躺塘埂竹床仰望漫天星斗入梦,假期与伙伴偷来邻居家小鸡仔到河滩用湿黄泥裹着烧烤……。

就在顾明远不能自拔时,车子已停在乡政府外的停车坪。

两人刚一下车,前来迎接的大姐顾春分眼泪就“簌簌”落下。再三追问,顾春分带着哭腔哽咽:“爸……可能得了……肺癌。”

“肺癌”如晴天霹雳砸下。顾明远眼前一黑,恍惚片刻才稳住心神。姐弟三人赶紧拦下三轮摩托,心急火燎朝顾家老屋奔去。

仿佛父子连心。顾有余今天破天荒没去隔壁毛旺家上麻将“必修课”,而是拄着磨得油亮的竹杖不停在院坪上转悠,浑浊目光时不时投向村口的蜿蜒马路。

三轮摩托卷着尘土停在屋东头老槐树下。看见儿子钻出车篷,顾有余立刻象孩子似地举着拐杖在空中挥舞,嘴上得意地大声嚷道:“哈哈,昨儿还跟你毛旺叔打赌,说你们姐弟今儿准回来,你看看。”

看着父亲明显消瘦佝偻的身影和不正常的潮红脸色,顾明远眼泪瞬间涌上,赶紧上前将他搀回堂屋里,

刚一坐下,顾有余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剧烈咳嗽一阵后喘着粗气问道:“不对呀,这中秋已经过了个把月,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小满反应快,赶紧扯了顾明远回黄冈讲学的幌子。顾有余转虑为喜,仿佛忘了病痛,高声宣布:“好!好!回来得好。现在是堂堂大学副教授兼副处长了。正好,明儿我就去找家友伯,把族谱上‘顾明远’三个字描红一下!”(注:描红是指在族谱上用红笔将本族取得功名者的名字进行勾描,目的是彰显隆重荣耀。)一边说着,习惯性伸手往椅背后摸烟杆,却摸个空——烟杆早被顾小满藏起。只好催着两个女儿赶紧去做弟弟喜欢的“包面”(一种类似水饺的特色吃食)。

一家人正在堂屋里说着话,院墙外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爽朗的笑语声,像一阵暖风吹进了堂屋里。

“九爷,九爷,听说明儿回来啦?”声音洪亮,人未到,声先至。

“九爷”是乡邻们对顾有余的称呼。听到声音,顾有余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拄着竹杖往门口奔去。

院子里已热热闹闹地聚拢了好几位乡亲邻里。打头的正是隔壁的毛旺婶,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刚从鸡笼里取出的二十来个新鲜鸡蛋,脸上笑得全是褶子:“没啥好东西,这几个鸡蛋,给明儿尝尝大城市里没有的味道”,说罢,也不顾手上的油腻,一把抓住顾明远剩下打量:“吔,明儿,这才一年,你怎么瘦啦?这回赶紧吃点好的补补。”话音未落,身后胖乎乎的桂珍婶子挤上前来,手中的簸箕里盛满了刚炒好的花生,说是让刚从地里挖的香得很,一边将簸箕交给顾小满一边取消顾明远:“明儿还记得小时候总偷我家枣子的事啵。”顾明远脸“唰”地红了。还是顾小满机灵,赶紧回到屋里将自己从武汉带回来的糕点糖果散给大家,说是弟弟特意带给大家的。

喷着香气的花生,沾着鸡毛的鸡蛋以及乡亲们口无遮拦的笑话,让顾明远被这潮水般的温暖包围着,心里又软又暖,真切地感受到了与城里那充斥着暗示、算计和“批斗”的氛围截然不同的温度,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没有绵里藏针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厚重踏实,足以慰藉他在外所受的所有委屈与疲惫。

等村邻们走后,顾明远郑重提出带父亲去武汉大医院检查的想法。顾有余一听皱紧了眉头连连摆手:“费那钱干什么?我现在一直在吃汤郎中的药,管用得很。”

正说着,顾春分端出碗热气腾腾的中药,顾明远凑近一看看,碗里除了几片梨,就是寻常甘草、陈皮,立刻冒起了火:“这就是点润喉甜水呀,这不坑人吗?”

顾有余用竹杖指条桌上几包粗糙黄纸包的中药:“瞎说。那上面都是正经药材,便宜实惠还管用。”

正说着,院子外摩托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

顾小满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刚到门口,一声惊喜的“汪老板”传进了堂屋。

借着晚霞的余光,顾明远看见一个穿花格子西装、戴大墨镜的男子,手拎几个鼓囊礼品盒,满面堆笑朝堂屋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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