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酒啊!磨蹭什么!”曹旺吼道,一把抢过酒壶,亲自又倒了一碗,推到关禧面前,眼神狠厉,“这次,给老子好好端着!一滴都不许洒!喝!”
另外两个太监也上前一步,呈包围之势。
关禧看着眼前这碗新的酒,额角渗出冷汗。泼洒一次是意外,再来一次,曹旺绝不会罢休。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一个清冷的女声,骤然在膳棚门口响起。
众人骇然回头。
只见青黛穿着一身略显风尘的淡青色宫装,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正冷冷地扫视着棚内的一切。她的目光掠过桌上狼藉的酒渍,空盘,酒壶,最后定格在曹旺通红的脸,围住关禧的两人,以及关禧面前那碗满满的,浑浊的酒液上。
曹旺的酒瞬间醒了大半,脸上的凶悍变成了惊惶,连忙松开抓着关禧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青、青黛姑娘!您、您怎么回来了……”
另外两个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下,头都不敢抬。关禧也顺势退开两步,垂下头,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青黛缓缓走进棚屋,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走到桌边,低头看了看那碗酒,又抬眼看了看关禧惨白的脸色和溅了酒渍的袖口,最后,目光落在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曹旺身上。
“万寿节大典之日,宫规明令禁止下人私聚饮酒。”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曹旺,你好大的胆子。”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曹旺磕头如捣蒜,“奴才……奴才只是一时糊涂,想着过节……绝无下次!绝无下次了!”
“一时糊涂?”青黛弯腰,拿起那个酒壶,凑近鼻端闻了闻,眉头立刻蹙起,眼神变得更加冰冷,甚至还闪过一丝极快的厌恶,“这酒……味道倒是特别。”
曹旺身体剧震,脸如死灰,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黛不再看他,转向关禧:“你没事吧?”
关禧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回姐姐,小的无事。曹公公……只是邀小的喝一杯,小的不会饮,正要推辞,姐姐便来了。”
青黛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最终只是淡淡道:“不会饮是好事。宫中当差,最忌贪杯误事,更忌……心思不正。”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瘫软的曹旺。
“你们两个,”她指向跪着的另外两个太监,“把曹旺拖回他屋里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明日再行发落。”
“是!是!”那两个太监如蒙大赦,连拖带拽地把几乎瘫软的曹旺架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膳棚内只剩下青黛和关禧两人,以及一桌狼藉和那刺鼻的酒气。
青黛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向关禧,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万寿节夜宴未散,娘娘体恤,让我先回来看看。倒是赶上一出好戏。”
关禧低着头:“是小的处事不当,惹来麻烦,劳烦姐姐了。”
“麻烦不是你的。”青黛打断他,目光再次落在那碗酒上,眼神幽深,“这宫里头,想找麻烦的人,从来不会缺了由头。今日你若不慎喝了这酒……”她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寒意让关禧不寒而栗。
“把这收拾了。”青黛命令道,“然后回你自己屋里待着,今夜无事不要出来走动了。”
“是,姐姐。”关禧连忙应下,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盘和酒渍。
青黛站在原地,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清理,忽然又开口,声音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巴山的夜雨……终究是涨了秋池。”
关禧擦拭桌面的手一僵,指尖微微发颤。
她看到了。那首诗。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接话,头垂得更低,默默地将污秽擦净,将碗筷收起。
青黛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淡青色的身影融入了门外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