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之类,无不盛传于人口。朱熹说:“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李易安二人而已。”
魏夫人为丞相曾子宣妻,亦善作词,如《菩萨蛮》:
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鸳鸯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之类,意境也甚高。但李易安固不仅为妇女中之能文杰出者,即在各时代的诗人中,她所占的地位也不能在陶潜、李、杜,及欧阳修、苏轼之下。
自南渡之后,江南的地方,又渐渐地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盛况;虽然有辛弃疾、陆游之流,不欲苟安于小朝廷的局面,然而大多数的词人又都已心满意足地曼声唱着闲歌艳曲,回向典雅婉和的大路走去了。这一派的词家最多,朱敦儒、康与之最先出。
朱敦儒字希真(一作希直),洛阳人,为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后告归,有《樵歌》3卷。汪叔耕言:“希真词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其清气自不可没。”(《词综》)在《渔父》: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生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一词里,我们可见其作风一斑。
康与之字伯可,南渡初以词受知高宗,官郎中,有《顺庵乐府》。论者以他比于柳永。沈伯时说他“未免时有俗语”。
此后词人之最著者有范成大、姜夔、史达祖、高观国、卢祖皋、吴文英、蒋捷、张炎、陈允平、周密、王沂孙等。又有女流作家朱淑真。姜夔与吴文英对于后来词坛尤有很大的影响。
范成大为伟大的田野诗人,他的五七言诗甚著名,我们在他的词里也可见他的闲适的作风之一斑。《眼儿媚》: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困人天气,醉人花气,午梦扶头。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毂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皱还休。
他字致能,吴郡人,生于公元1125年,卒于公元1193年。曾出为帅,又入为资政殿学士,有《石湖集》。
姜夔,字尧章,鄱阳人,流寓吴兴,不第而卒,有《白石词》。他善吹箫;自制曲,初则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音律。范成大评他有“裁云缝月之妙手,敲金戛玉之奇声”。他的《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可算为他的代表作。
史达祖字邦卿,汴人,有《梅溪词》,姜夔称他的词“奇秀清逸,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花庵词选》)如《万年歌》:
两袖梅风,谢桥边岸痕犹带阴雪。过了匆匆灯市,草根青发,燕子春愁未醒,误几处芳音辽绝。烟溪上采菉人归,定应愁沁花骨。非干厚情易歇,奈燕台句老,难道离别。小径吹衣,曾记故里风物。多少惊心旧事,第一是侵阶罗袜。如今但柳发晞春夜,来和露梳月。
可见一斑。
高观国字宾王,山阴人,有《竹屋痴语》。陈唐卿说他的词“要是不经人道语”。如《菩萨蛮》:
春风吹绿湖边草:春光依旧湖边道。玉勒锦障泥,少年游冶时。烟明花似绣,且醉旗亭酒。斜日照花西,归鸦花外啼。
可为一例。他与史达祖二人都是很受秦观、周邦彦的影响的;他们作品的情调都近于周、秦。
卢祖皋字中之,永嘉人(一云邛州人),为军器少监,有《蒲江词》。他的作风也是承袭“典雅派”的,与史、高二人俱甚注意于用很鲜巧的辞句,例如《乌夜啼·离恨》:
柳色津头泫绿,桃花渡口啼红。一春又负西湖醉,离恨雨声中。客袂迢迢西塞,余寒剪剪东风。谁家拂水飞来燕,惆怅小楼空。
吴文英字君特,四明人,有《梦窗甲乙丙丁稿》。尹惟晓谓:“求词于吾宋,前有《清真》(周邦彦),后有《梦窗》。”(《花庵词选》)不仅当时人如此推许,即后来词人,也多以他为“正统派”之宗匠的。但有一部分人却反对他,如张炎说:“吴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折碎下来,不成片段。”(《词源》)此实对于一般所谓“典雅派”的大多数作家的最确切的评语,不仅吴文英一人如此。他的词,可以《唐多令》: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
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