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夜,静得有些过分。
露台的藤椅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胡桃木的小圆桌,醒酒器里的红酒在月色下荡漾着深红的波光。
温予棠靠在躺椅里,手里晃着半杯酒。月光柔化了她往日在公司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凌厉,甚至给她那张总是挂着完美面具的脸,镀上了一层少见的病态柔美。受伤的右手随意的搭在毯子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完全卸下防备的松弛。
她看着谢泠月。不再是之前撩拨眼神,那目光很深,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姐姐”的温醇与小心翼翼。
“这两年在佛罗伦萨,过得好吗?”
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显得有些飘渺。
谢泠月并没有敷衍。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好,又或许是温予棠此刻看起来太过无害。
“还行。”她抿了一口酒,视线投向远处山下的万家灯火,“除了刚开始转专业的时候连续通宵,后面都很顺利。在那边没人知道我是谁,只看作品。很纯粹,也很安静。”
“以后呢?”
温予棠追问得有些急,她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事业刚起步,是打算一直在国内发展,还是……只是回来做完这个项目,就走?”
这是在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再次毫无预兆地消失。
谢泠月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沉默了几秒,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心情。目前还没定。哪里让我觉得自在,我就去哪里。”
空气沉默了很久。只有偶尔的风声掠过树梢。
温予棠忽然伸出完好的左手,极轻、极克制地碰了一下谢泠月放在桌上的手背。指尖微凉,却让谢泠月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泠月……”温予棠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怪姐姐吗?”
指的是两年前,指的是那场所谓的“最优解”。
谢泠月没有抽回手。她转头,借着月光看着温予棠。那双眼睛清醒得甚至有些残忍,里面没有恨,但也并没有想要重燃旧火的温度。
“从来没有怪过你。”
谢泠月的声音很平稳,像是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说真的,温予棠,我特别感激那时候能让我遇到你。如果不是你当时的推开,我现在可能还缩在你的羽翼下,根本没机会看到那些风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些资助、铺路,甚至那时候的绝情,我心里都清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将被温予棠触碰的手,缓缓收了回来,拿起酒杯喝干了最后一口。
“但正因为清楚,所以更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温予棠。”她的声音像是被酒浸过,“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躲在你羽翼下的小女孩了。我现在……也不想谈论感情,太累了。”
她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予棠,我们之间,现在只是合作关系。”
一句话,把距离拉回到楚河汉界。
回到卧室,关上门,那层所谓“合作伙伴”的疏离感在闭合的私密空间里显得格外单薄。
谢泠月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衣柜前,拿出备用的枕头和一床新的薄被。她背对着温予棠,动作麻利地整理着床铺,试图用忙碌来掩饰刚才露台谈话后的那一丝尴尬。
温予棠靠在床尾,看着谢泠月忙碌的身影,眼神里有一种只有在这种无人时刻才敢流露的贪恋。
虽然谢泠月嘴上说着狠话,但温予棠发现,谢泠月把那个软枕特意放在了右侧——那是为了让她受伤的手能架高一点,睡得舒服些的位置。
“谢老师,”温予棠忽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谢泠月动作一顿,没回头,直接把那床薄被扔到了床的中间,硬生生在两米宽的大床上隔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别多想。温总,”谢泠月转过身,拍了拍手,语气冷硬,“分被子睡是为了防止你半夜乱动碰到伤口,到时候赖在我头上算工伤。我赔不起。”
划清界限,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温予棠看着那道泾渭分明的界线,不仅没生气,眼底反而泛起一丝看破不说破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