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798艺术工厂的顶层LOFT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手术灯亮着,将所有的光都聚焦在工作室中央那尊新生的雕塑上。
《荆棘鸟》。
谢泠月终于完成了它。
这不再是那件名为《栖木》的、温顺甜腻的工艺品。在经历了那场近乎驱逐的搬家和长达数日的冷暴力后,谢泠月用最锋利的刻刀,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不甘和被背叛的绝望,一刀一刀,刻进了这块木头里。
光滑的枝干上长满了狰狞的尖刺,那只曾经安详栖息的鸟儿,胸口被一根最粗壮的荆棘贯穿。它的姿态不再是满足的安睡,而是在极致的痛苦中,仰天发出无声悲鸣的模样。
这很残忍。
但也美得惊心动魄。
谢泠月看着自己的作品,像看着自己的尸体。她的身体早已麻木,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的巅峰。
她拿出手机,对着这尊雕塑拍了一张照片。没有调色,没有构图,只是最直接、最粗暴的记录。
然后,她将这张照片发给了那个她已经三天没有联系的人。
温予棠。
她没有附上任何文字。
因为这件作品,就是她压上全部尊严和灵魂的,最后通牒。
我把我被你刺穿的心,雕刻出来给你看了。
现在,轮到你宣判了。
信息发送出去后,谢泠月没有等待。她像是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仪式,脱力地倒在旁边的行军床上,沉沉睡去。
她太累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是被手机的震动惊醒的。
屏幕上,是温予棠的回复。
内容出乎意料,不是她想象中的冷漠,也不是敷衍。而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电子邀请函——【星辉慈善艺术晚宴】。
附言里,温予棠的声音通过文字传来,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但充满鼓励的语气:
"作品很出色,已为你争取到晚宴的压轴展示位。这是你向艺术圈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穿漂亮点,我来接你。"
这封信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击溃了谢泠月所有的不安和痛苦。
她几乎是立刻就原谅了温予棠之前所有的冷酷。
原来,那不是抛弃,是考验。
原来,她不是要赶走自己,而是要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拿出真正的作品。
这个认知让谢泠月的心脏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以为这是温予棠的回心转意,是给她一个最高规格的台阶,是要用一场盛大的仪式来迎接她的回归。
她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不成人形的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要好好打扮的冲动。
晚宴当晚,温予棠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谢泠月穿着温予棠派人送来的、一条纯白色的露肩长裙,紧张地坐进车里。温予棠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她熟悉的、带着欣赏的温柔。
"很美。"温予棠说。
仅仅两个字,就让谢泠月觉得,之前受的所有委屈,都值了。
她以为,这是她们重归于好的甜蜜开始。
她不知道,这是她盛大葬礼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