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结束后的这一场雨,下得有些漫长。
当黑色的宾利车驶离明远大厦的地下车库时,雨刮器还在挡风玻璃上不知疲倦地摆动,将城市斑驳的霓虹灯光刮成一道道流离的彩带。车厢内很安静,隔绝了外界那些关于豪门恩怨、谋杀与造假的喧嚣,只剩下轮胎碾过积水路面的沙沙声。
温予棠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她没有开灯,车厢里有些昏暗。路灯的光影交替滑过她的侧脸,照亮了她眼底那层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青黑。那件在发布会上像战袍一样耀眼的酒红色真丝长裙,此刻有些发皱地贴在腿边,高跟鞋被她踢到了一旁,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羊绒脚垫上,脚踝在昏暗中泛着苍白的冷光。
一只温暖的手从副驾驶伸过来,轻轻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温予棠侧过头,对上了谢泠月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女孩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风衣,头发有些乱,但看着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不安,只有满满的心疼。
“累吗?”谢泠月轻声问。
温予棠想说“不累”,这是她作为“温总”的职业习惯。可话到嘴边,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她忽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累。”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脆弱,“累得想就在这里睡过去。”
谢泠月的手指收紧,反手扣住了她的十指。
“那我们回家。”谢泠月说,“回……我们的家。”
这三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熨帖了温予棠那颗在商场和阴谋中浸泡得冰冷坚硬的心。她反握住女孩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那是她在这废墟之上,唯一抓住的真实。
“先去接小禾。”温予棠重新握紧方向盘,声音柔和下来,“然后,我们回家。”
……
去往市人民医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但这一次,心境已然不同。
不再是赶去救命的惊慌失措,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从容。温予棠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云深”国际疗养院的转运专车已经等在医院门口,那是本市私密性最好、医疗条件最顶尖的机构,位于城郊的半山腰,远离尘嚣。
车子停在住院部楼下时,雨渐渐停了。
谢泠月推开车门,看到几名穿着深色制服的医护人员正推着一辆转运床从电梯里出来。谢泠禾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姐姐和温予棠,小姑娘的眼睛瞬间亮了,费力地想要抬起手。
“姐……温姐姐……”
谢泠月冲过去,握住妹妹的手,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却被她硬生生忍住。她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脸:“小禾,我们转院。去个漂亮的地方,那里有花房,还能看见湖。”
谢泠禾乖巧地点头,目光却越过姐姐,落在了温予棠身上。
温予棠走上前,她没有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资助人那样站着说话,而是自然地蹲下身,视线与病床上的女孩平齐。她伸出手,帮谢泠禾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小禾,对不起。”温予棠轻声说,“让你受惊了。”
谢泠禾摇摇头,声音虚弱却认真:“温姐姐,我不怕。姐姐说,你是来救我们的。”
温予棠愣了一下,眼眶微热。她站起身,对旁边的医疗团队点了点头:“出发吧。路上稳一点。”
看着载着妹妹的救护车亮起温柔的□□,缓缓驶出医院大门,谢泠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座压在她心头数年的大山——无论是高昂的医药费,还是随时可能失去亲人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搬开了。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夜风中的温予棠。
那个女人穿着单薄的长裙,米色大衣披在肩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可在谢泠月眼里,她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而是一个刚刚打完仗、满身疲惫却还要硬撑着安排好一切的普通人。
谢泠月走过去,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
温予棠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软化下来,下巴抵在女孩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人安心的香气。
“走吧。”温予棠在她耳边说,“还有最后一件事。”
……
黑色的宾利停在了一栋写字楼下。这里是温予棠的私人律师事务所。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整栋楼大半的灯都灭了,只有顶层还亮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