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醒时霜华凝执念,梦里浮沉解心魔
竹屋的窗棂被月光浸得发白,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清越的声响。
沈清辞坐在床沿,握着乔柚禾的手,指尖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贴着那片冰凉的肌肤。烛火在案头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投在斑驳的竹墙上,像一幅被拉长的水墨画。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平添了几分憔悴,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执拗地落在乔柚禾的脸上,一分一毫都不肯移开。
玄阳真人临走前留下的安神香燃了大半,袅袅的青烟缠绕着月光,在屋内织成一张温柔的网。乔柚禾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唇瓣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唯有后颈那处标记,还透着淡淡的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昭示着两人之间斩不断的羁绊。
沈清辞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乔柚禾的眉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他的指腹蹭过乔柚禾微凉的眼睑,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师尊,你醒醒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
屋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想起白日里的那一幕,想起乔柚禾唇角溢出的鲜血,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混账话,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错了……”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乔柚禾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那片冰凉的肌肤上,“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听洛瑶的挑拨,不该……”
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出来。
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他怎么会怀疑师尊呢?
那个宁愿用自己做饵,也要护他周全的人;那个明明大病初愈,却还要强撑着安抚他的人;那个就算被他怨恨、被他误解,也从未真正推开他的人。
他怎么会,怎么敢怀疑这样的师尊?
沈清辞闭上眼,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涌。
是青苍山雨夜,师尊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气息温热,带着Omega独有的清冽莲香;是魔道据点外,师尊隔着石门嘶吼,让他们别惹他,声音嘶哑破碎;是回到青莲峰后,师尊靠在软榻上,看着他研磨草药,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还有上一世的那些画面,也跟着一起涌了上来。
上一世的师尊,总是冷着一张脸,对他不闻不问。宗门里的人排挤他、欺负他,师尊从未为他说过一句话。他以为师尊是真的厌恶他,直到后来,他堕入魔道,被正道围剿,才在临死前,从洛瑶的口中得知真相。
洛瑶说,云舒师叔从来都没有厌恶过你,他只是不善言辞。他偷偷给你送过疗伤的丹药,偷偷替你挡下过宗门长老的责罚,甚至在你被诬陷偷学禁术的时候,他还跪在宗主殿外,求了三天三夜。
洛瑶说,他是为了护你,才故意对你冷淡。他怕那些人会因为他对你的看重,而更加苛待你。
洛瑶说,他到死,手里都攥着一枚你小时候送他的莲子。
那些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这才知道,自己恨错了人。
他恨了一辈子的人,竟是这世上唯一真心护他的人。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等他想回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重生归来,他带着满腔的恨意与执念,靠近师尊。他想报复,想将师尊牢牢攥在手里,让他也尝尝被人抛弃、被人误解的滋味。可当他真正靠近师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恨意,早就已经在那些温柔的点滴里,土崩瓦解。
他看着师尊为他担心,为他受伤,为他流泪,才惊觉,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报复。
他想要的,不过是师尊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温柔的叮嘱。
他想要的,不过是陪在师尊身边,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可他却亲手将这份温柔,推向了深渊。
沈清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越流越凶。他紧紧握着乔柚禾的手,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师尊,你醒醒……”他一遍遍地呢喃,“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再也不会听洛瑶的话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烛火渐渐燃尽,屋内陷入一片昏暗。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乔柚禾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沈清辞趴在床沿,疲惫席卷了他的全身。连日来的操劳与担忧,让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他抵着乔柚禾的手背,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上一世的青莲峰。
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弟子服,站在莲池边,看着池子里亭亭玉立的青莲。师尊就站在他的身后,穿着月白色的道袍,墨发披肩,眉眼温润。
“清辞,”师尊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你看这青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做人,当如青莲。”
他回过头,看着师尊的脸,眼眶一热,泪水就掉了下来。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