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啊,您把他的户口本带来,我们登记上信息,照片等他回来补拍,或者您有他近期的照片也能先用着,回头再换。”段旭耐心解释。
张大爷拄着拐杖,在一旁看着:“段警官,我老婆子眼瞎,常年不出门,也得办不?”
“得办,张大爷。”段旭抬头笑了笑,“这身份证是每个人的‘身份凭证’,不管出不出门,都得有。万一将来有啥政策,比如领养老金啥的,没这证可不行。”
张大爷点点头:“那我也办一个,给我老婆子也办一个。”
那天的宣传,从清晨忙到日暮。段旭的嗓子哑了,嘴唇裂了口子,李振猛跑前跑后给大家倒水,腿都跑酸了,小王更是顶着烈日摆弄相机,后背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走进村部登记,他们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夕阳把村部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王一边收拾相机,一边问:“段哥,你咋就知道这些话能说动他们?”
段旭望着远处田埂上扛着锄头回家的村民,笑了笑:“咱得站在他们的日子里想事儿。他们怕的不是花钱,是花了钱没用;怕的不是麻烦,是麻烦了还办不成事。咱把好处说到他们心坎里,他们自然就愿意了。”
李振猛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着圈:“明天去王村,听说那儿的王老五是个‘犟驴’,咱得提前想想法子。”
段旭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犟的人,也有顺毛的时候。只要咱真心为他好,他能感觉到。”
三、灯下的笔与镜头
信息采集的日子,是跟着鸡叫开始的。天刚蒙蒙亮,段旭他们就背着登记表、相机、墨水瓶往各村赶。村部的八仙桌拼在一起当工作台,村民排着队,手里攥着户口本,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王秀莲,女,1952年3月12日……”段旭念着,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他的字遒劲有力,每个字都像站得笔直的哨兵。小王在旁边帮忙核对,却总在细节上出错——把“峰”写成“锋”,把“莲”写成“连”,气得自己直挠头。
“别急。”段旭把红笔递给他,“咱们搞个‘双人核对制’——你填完我查,我填完你审,就像给麦子挑杂粒,多过一遍手,错漏就少点。”他指着自己刚填的表,“你看这‘王秀莲’的‘莲’,我差点写成‘连’,多亏你刚才指出来了。”
小王看着段旭镜片后温和的眼神,心里的焦躁散了大半:“成,我保证以后瞪大眼睛看!”
比信息登记更难的是拍照。所里那台老式海鸥相机,镜头蒙着层灰,闪光灯时灵时不灵。为了拍张合格的照片,他们把各村的仓库、祠堂都借遍了——得找个光线好、背景干净的地方当临时摄影棚。
“笑一笑,大爷,嘴角往上扬点。”小王举着相机,对着镜头里的张大爷喊。张大爷一辈子没拍过几次照,对着镜头浑身僵硬,嘴角扯得比哭还难看。
“大爷,您就想您家麦子丰收的光景。”段旭在一旁逗他,“想想麦囤堆得比房高,您乐不乐?”
张大爷被逗乐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小王赶紧按下快门。可等照片洗出来,大家的心又沉了——设备太旧,照片泛着黄,张大爷的脸模糊得像蒙了层雾。
“这咋整?”小王急得直跺脚,药水溅了一裤子。洗照片的暗房就在乡政府的储物间里,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显影液、定影液都是按比例兑的,温度稍微不对,照片就废了。
“重拍。”段旭拿起照片,“明天再去趟赵村,跟张大爷好好说,就说上次光线不好,得补拍一张。”
第二天去补拍时,张大爷听说照片没拍好,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模糊点就模糊点,反正我也不常看。”
“那可不行。”段旭蹲在他跟前,像对自家老人说话,“这身份证得用几十年呢,拍清楚了,您孙子将来看着也知道爷爷年轻时啥模样。再说,这是国家给您发的证,得漂漂亮亮的。”
张大爷被说动了,乖乖跟着去了村部。这次小王把相机擦了又擦,闪光灯也提前试了十几次,还特意把窗户打开,让自然光透进来。拍出来的照片终于清晰了,张大爷捧着照片,咧着嘴看了又看:“嘿,这比我镜子里看着精神!段警官,你看我这胡子,是不是该刮刮?”
“这样就挺好,透着股精气神。”段旭笑着说。
最难的是给孩子们拍照。三四岁的娃娃,要么对着镜头哭,要么到处乱跑,根本抓不住。有回给李婶家的小孙子拍照,孩子看见黑黢黢的相机镜头,以为是啥怪物,哭得惊天动地,李婶哄了半天都没用。
段旭灵机一动,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小朋友,拍完照这糖就给你,好不好?你看镜头里的叔叔,笑一个。”孩子盯着糖,哭声小了,小王趁机按下快门。等照片洗出来,孩子嘴里含着糖,嘴角还挂着泪珠,却笑得像朵花。李婶看着照片,抹着眼泪说:“这要是我家老三在南阳,能看着他侄子这模样,不定多高兴呢。”
晚上回到办公室,煤油灯的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忙碌的剪影画。段旭核对登记表,李振猛整理照片袋,小王则在暗房里忙碌——红色的安全灯下,他的脸被映得通红,手指在显影液里轻轻搅动,看着相纸上的人影慢慢清晰,像在唤醒一个个沉睡的故事。
“段哥,”小王揉着发酸的肩膀,从暗房里探出头,“咱这么拼,到底图啥?”
段旭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透过玻璃的裂缝,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你看这光,哪怕就这么点,也能照亮块地方。咱们办的这身份证,对咱来说是工作,对老百姓来说,是日子里的光——以后他们出门办事,拿出这张证,少跑冤枉路,少受委屈,这不就是咱该干的?”
李振猛在一旁点头:“可不是嘛,昨天王村的王大娘说,她儿子在广州打工,因为没证明,厂里不给发工资,急得直哭。等身份证办下来,寄过去,看谁还敢不认!”
小王笑了笑,转身回了暗房。安全灯下,他看着相纸上渐渐清晰的笑脸,心里突然觉得,这刺鼻的药水味,也没那么难闻了。
四、犟驴的红布包
麻烦还是找上了门。那天下午,外号“犟驴”的王老五冲进临时□□点,把一张表格拍在桌上:“你们这是啥意思?把我名字写成‘王老五’,我户口本上明明是‘王正国’!”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我看你们就是糊弄事儿!”
负责登记的是新来的实习生小林,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段旭赶紧走过去,拿起户口本和表格比对,确实是小林图省事,写了俗称。他立刻给王老五鞠了个躬:“叔,是我们工作不细致,这就给您重填,保证跟户口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