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上了灯烛,几位管事姑姑站着,白术看见一个手脚都被绑着女子,披头散发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表情呆滞,一动不动,好似人没有了生气。
白术看清了她的样貌,吃了一惊,这是那一日在宣德广场上见过、还给她指了路的“城西豆腐郑”家的郑小娘子。
苏幼过去要解开绑着郑小娘子的麻绳,说:“你们绑着她做什么?看看,手都勒出来血痕了。”
“大人使不得,”掌事姑姑道,“这丫头疯了,方才拦不住地要往外头跑,又摔东西又打人,几个人都按不住,万万不能放开的。”
白术看了一眼屋子,的确地上还有没来及收拾的碎瓷片和木屑。
苏幼向掌事姑姑问郑小娘子的病情,白术走向了郑小娘子,问她说:“你是不是姓郑?我们见过的,在宣德广场上那一日,你说你会点豆腐,记不记得?”
郑小娘子眼神空空,对白术的声音充耳不闻。
白术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没有一点回应。白术同情地叹了口气,回到苏幼身边。
掌事姑姑在对苏幼说:“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午从娘娘宫里送过晚膳回来还好好的,晚上她说吃不下饭,就先回了屋子休息,哪成想成了这个样子?”
另一位姑姑道:“我看她像是中了邪,劳烦二位大人给她用上安神镇静的药。不然膳房这么多人,都有差事,不能叫她闹得睡不成觉。”
“正是。”掌事姑姑说,“有劳大人了。”
“她现在不吵也不闹,哪里闹得你们睡不成觉了?”苏幼直觉这膳房的掌事没有说实话,有些生气道,“病症还没有弄明白,岂能胡乱下药?”
“大人,”掌事姑姑说,“您是看病,治急症,又不是审案子,先治住了这丫头的疯病要紧。”
苏幼不理她。
白术低声对苏幼道:“我看她脸有些红肿。”
苏幼向郑小娘子看了一眼,说:“我看她这症候,倒有些像军中头一回上战场回来的兵,受了惊吓。”
苏幼去切了郑小娘子的脉,问她:“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是医官,你可以告诉我。”
郑小娘子突然疯了,大喊大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着郑小娘子突然挣脱了麻绳,苏幼按她,她咬向苏幼手腕。苏幼军中的出身,拳脚功夫不在话下,干净利落的一个手刀劈在郑小娘子后颈,就见郑小娘子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一个手刀,砍出了长在边陲、上过战场的将门虎女的气势。
所有人,包括白术,都呆了。
苏幼一下子没藏住拳脚功夫,颇是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顺手了,”又补充说,“她这模样,和头一回见血的那些兵真的很像。”
天爷,还见血的兵?
这是什么杀神女医官?
膳房的人齐齐后退了一步,掌事姑姑问话里带着几分小心,“敢问大人,您是……”
白术背着医箱,站到了苏幼身后。
“淮国公府、淮阴苏氏女,苏幼。”苏幼道,“我现在想知道,这位郑宫人,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膳房几位掌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被推了出来,一揖道:“禀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等也不知,只是知道今日她是往淑妃娘娘宫里送的膳。苏大人不妨往淑妃娘娘宫里打听吧。”
之后苏幼再追问,膳房管事们只把身子压的更低,再不多发一言了。
夏日天色亮的早,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色。
晨曦尚微,宫巷幽深漆黑,白术挽着苏幼,循着墙边黯淡的宫灯慢悠悠地走,颇是沉重的问:“师姐,小郑娘子是什么病症,治得好么?”
“不好说。”苏幼道,“西柳营中,每一场仗打下来,总会有些人被吓丢了魂,尤其以才上沙场的年轻人最多。大部分十天半个月能好,却也有些人就疯了。”
“我进宫前认得她,”白术向苏幼讲了郑小娘子,说,“她会点豆腐,很热心肠,唉。咱们要怎么治她?”
苏幼说:“我给她开了安神疏肝的方子,等宫门开了再请青燕、至芳与她两个的师姐来看一看吧,针灸科与祝由科应当能对她的症。”
——遇事不决,就请会诊。
“我觉得心病还得心药医,咱们得寻一寻病根。”白术道,“那几位掌事姑姑一看就有鬼,说要我们去问淑妃宫里,那咱们就去问一问?”
“你傻呀,”苏幼敲她,“那可是淑妃娘娘,凭咱两个去问?谁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