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贴着河面缓缓流动。
水声在雾气里显得闷沉,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噗通”一声,惊破这死寂。
老刘头的舢板靠在岸边,船头的渔网还滴着水,他蹲在岸上,脸色煞白,手指哆嗦着指向水里。
几个早起的行人围过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水里浮着个东西。
靛青色的绸缎料子,在水里泡得发胀,像块沉浮的烂木。
脸朝下,头发散着,随水波一荡一荡。
有人大着胆子用竹竿捅了捅,那东西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泡得惨白的脸,眼睛半睁着,蒙了层白翳,口鼻处糊着暗红的沫子。
“死人了——!”
惊呼声炸开。
人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哄哄散开,又聚拢,有胆大的跑去报官,更多的挤在岸边,伸长脖子看。
闻昭正用早膳。
一碗小米粥,一碟酱瓜,两个白面馒头。
她吃得慢,一口粥,就一小口酱瓜,细细嚼着,这是来沧州半月养成的习惯,衙门的事多如牛毛,早膳若不用得扎实些,撑不到午时。
贴身长随闻安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公子,林同知在前院等,说沧河出了命案。”
闻昭搁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心里却已转了几个来回。
来沧州这半个月,她经手的多是田产纠纷、偷鸡摸狗的琐事,命案,这是头一遭。
“更衣。”
闻昭到时,现场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衙役用麻绳圈出块空地,林同知和几个书吏站在圈内,正低声说着什么。
见她下轿,人群自动分开条道。
“大人。”林同知迎上来,五十出头的人,背脊挺得笔直,只是眉头锁得紧,“是城西锦绣布庄的周掌柜,周永福,四十五岁,今晨被渔民发现,已让仵作初步验过,是溺亡。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脖颈有勒痕,是死后被人捆了石头沉河的,石头松了,才浮上来。”
闻昭点点头,走到尸体旁。
仵作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张泡得变形的脸,她蹲下身,仔细看。
脸是青白色的,嘴唇发紫,口鼻处有蕈样泡沫——确是溺死征象,但脖颈上那道紫黑色的勒痕,在肿胀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痕不深,边缘平整,是死后造成的。
“死亡时间?”她问。
“回大人,约是昨日亥时至子时之间。水温低,泡得久,但看这肿胀程度,差不离。”
闻昭伸手,轻轻翻开尸体的眼皮。
结膜有出血点,但不多,又看了看手,指甲缝干净,没有泥沙,不像挣扎过的样子。
“身上可有什么物件?”
仵作递上个油布包,闻昭打开,里头是个湿透的黄纸包,巴掌大,红绳系着,纸已泡烂了大半,她小心拈着边角展开,里头是灰白的香灰,混着几片干草药。
和在驿站陈掌柜怀里发现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将纸包重新包好:“仔细收着,是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