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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第1页）

天还未亮透，灰白的天光从窗纸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出模糊的影。

闻昭醒得比平日更早，睁眼时，谢婉仪还在睡，面朝着她，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间，呼吸均匀绵长。

她静静躺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束胸，着中衣，外头是月白色的细棉中单，再套上那身鹭鸶补子的青色官袍——今日是去做法事，需穿得正式。

最后束发，戴乌纱，铜镜里的人影渐渐清晰，眉眼沉静，目光清明，是沧州的闻知州。

谢婉仪也醒了，坐起身，长发散在肩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还早，你再睡会儿。”闻昭回身，温声道。

谢婉仪摇摇头，掀被下床：“我伺候你更衣。”

“已经穿好了。”

谢婉仪走到她身前，伸手替她整理衣襟，抚平袖口的细微褶皱，又正了正腰间的革带，动作轻柔细致，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做完这些，她才抬眼，看着闻昭，轻声道：“当心些。”

“知道。”闻昭握住她的手，“你也快些梳洗，我在前厅等你用早膳。”

早膳是小米粥、白面馒头，还有两碟小菜。

闻昭吃得快，但仪态从容，不显急躁，谢婉仪坐在她对面，小口喝着粥，不时抬眼看看她。

“今日法事，周家人可会来？”谢婉仪轻声问。

“会来，周夫人带着儿子，还有几个近亲。”闻昭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我与他们说好了，法事从巳时开始，做满一个时辰，这期间，我需在殿中陪着。”

“那你……”

“我自有分寸。”闻昭看着她，眼里有安抚的笑，“你便在偏殿上香，或是去后头的放生池转转，白芷跟着你，莫要独自走动。”

谢婉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用罢早膳，又略坐了坐，看天色渐亮，这才起身出门。

马车已候在门外，今日的马车比平日那辆略大些，青幔朱轮，是知州的规制。

闻昭扶着谢婉仪上了车，自己也坐进去，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动。

晨光透过车帘缝隙洒进来，在车厢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街市渐渐热闹起来，早点摊子的叫卖声、行人的说笑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混在一处，透着俗世的生气。

谢婉仪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的街景。

晨光里，街边的铺子陆续开了门，伙计们洒扫店面，卸下门板。卖菜的农人挑着担子，新鲜的菜叶上还带着露水，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笑声清脆。

“沧州的清晨，和京城很不一样。”她轻声道。

“怎么不一样？”闻昭问。

谢婉仪放下车帘，回头看她：“京城这个时候，街上多是赶着上朝的官员、去衙门点卯的吏员，或是去铺子里对账的掌柜，行色匆匆，少有闲情。这儿……倒从容些。”

闻昭笑了笑：“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

马车出了城，上了往西的官道。

路两旁是农田，麦苗已抽了穗，绿油油的，在晨风里泛起细浪。

远处青山如黛，晨雾在山腰缠绕，像系了条素白的带子。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渐渐慢下来，外头传来人声，是到了慈云寺的山门了。

山门外已停了不少车马，有青布小轿，有朱轮马车，也有寻常的驴车。

香客络绎不绝，沿着那九十九级石阶往上走。

今日寺中有法事，来的人比平日更多。

闻昭的马车在山门前停下，她先下了车，转身扶谢婉仪下来。

今日谢婉仪穿了身藕荷色的褙子，外头罩了件月白的比甲，头发梳了简单的圆髻，插了支素银簪子，端庄而不张扬。

早有知客僧在山门外候着，是个三十来岁的僧人，面容清瘦，眉眼温和——正是上回在偏殿接待闻昭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