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王风·黍离》
太极殿传来她期盼已久消息的那个午后,我坐在灵殿里荡秋千。
秋千是两年前新建的,那日皇祖母来我殿中,看到她命人建的秋千已久的不能用了,就着人刷了新漆,前几日刚晾干。
于是这天我便来试一试。小宫女为了推我累的气喘吁吁,额上满是汗。荡秋千并没有什么意趣,耍弄宫人却恰恰相反,可以说是十分有趣。我说太低了他们就使尽力气把我推高,隔一会我说太高了,他们便又要慢慢把我推出去。
恍惚中我就有了错觉。仿佛这是一群大雁,打头那一个是我。我飞向哪里雁群就飞向哪里。荡秋千使人神志不清,我将手背过去摸摸肩背,并没有张开的双翅。
天昏暗地阴沉着,云压的极低,从西方染上一角黑色,太阳不见踪影,秋风瑟瑟地吹着,宫人们窃窃私语。我听见她们说,刚入秋就这么冷,百年不遇的寒冬就要降临了。
地龙已经预备好,殿下若是冷了,随时可以烧起来,德庆附在我耳边说。
什么时候下雪呢?我问德庆,今年的雪下的会比去年大吗?
德庆垂着手站在秋千边,“奴婢不知道。”
“嬷嬷还有不知道的事情?”我惊讶。
德庆的眉毛微微向下撇着,唇角轻轻的翘起,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她长了一张猫儿嘴,这时更像,微微撅起来。
德庆还没来得及回话,远处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人。
一个小太监。
可笑的黑色小帽在他头上将掉未掉。他奔跑过来大概极匆忙,鞋丢失了一只,此刻只能一脚深一脚浅朝我走来,脸上惊惧之色毕露。德全的左手微微抬起来,周围的宫人向我围拢过来。
小太监跪在地上,他说,“陛下请三公主去太极殿一叙。”
秋千停下来,我问他,“是只有我去,就没有别人?”
小太监没回话。
宫中有四位皇女一位皇子。大姐景明今年已二十又六,二姐景昭与她一胎所出,同样长我九岁,四妹景行正在豆蔻之年,剩下的五弟景止尚在襁褓之中。
景明景昭为长女,甚得器重;景行天真可爱,也颇得欢心;景止更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五个里面,我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他生了病,想享受儿女嘘寒问暖,怎么不去找其他几位,忙着寻我做什么?
于是我又问了一遍,“是单请我去,还是也请了别人?”
小太监正欲开口,却听见一道清亮女声打断他,“陛下今日偶感风寒,召殿下前去探望呢。”
来人一身女官打扮,月白色衣袖上用暗金线绣了,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从秋千上站起来,“云宫令。”
云殊朝我行礼,“殿下不必着急,太后忧君心切,已先行赶去了。”
她微微侧身,身后露出来一顶空荡荡的轿子,四名抬轿的宫役垂首站着,周围跟着几个带刀侍卫。
那小太监身形更如同秋风中一片树叶般萧瑟,低着头颤抖。云殊视为无物,只对我缓缓伸出手,“请吧,殿下。”
我迈进轿子,云殊上前为我放下帘子。
“今日可真冷,”我抱怨道,“德庆还在外边站着吧,跟她说今日回来我要涮锅子吃。”
云殊忍俊不禁,她微微笑起来,“殿下倒还是老样子。”
“我口味何时变过,”我抱起轿子里放的汤婆子,微微的暖意从手心传来。
轿子微微晃动着前进。我听见几声鸦叫,向外看去,零星几个黑点从空中拍打着翅膀离去。
云殊跟在离轿子几步远的地方。身为皇祖母的宫令,想来是要比德庆更聪明些,我索性探出头跟她说话:“云宫令。”
云殊侧过头来看我,她这人样貌虽生的柔和,不笑时是冷冰冰一座美人像,可笑起来那便坏了事,凭生阴森狡诈之意。
今日她涂了大红口脂,见我跟她说话,唇微微翘起来,“殿下有何事?”
我说,云宫令,你看看今年冬天会有大雪吗?
“大雪?”云殊笑着看向我,“殿下在打什么主意?”她问。
“想打雪球还是玩冰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