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关于成了皇帝之后要做什么,我根本一窍不通。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盯着绣纹的垂帘看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福全在殿外面悄声细语:“殿下,”她说,“时候不早,该起身了。”
周朝尚黑,拜九商玄鸟,殿内装饰多以玄色为主。
一片昏暗之中,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否则怎么如此晦暗阴冷,于是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翻个身又睡了。
不多时,我在睡梦中觉得有什么东西爬过我的脸,那玩意冰凉,还带点刺痛感,是蛇还是蜘蛛?
我睁开眼睛。
太后站在床前看着我。
她一手掀着帘子,一手刚从我面上收回去,低着头看向我。
太后今日着了冕服,和大殿一般颜色。
她带着潮湿的腥气,我恍惚觉得她不是从金銮垂拱的慈宫而来,是从地底下,腐烂的泥土和骨殖里爬出来的,站在我面前。
今日的盘发使她的一颗头显得巨大无比,沉重、脖颈间相连的皮肉只有薄至透光,只需再稍稍低下,那颗头就会坠落,像一只燕,飞至我怀里。
她的冕服上有羽毛的纹路,我忽然想起上一次百年不遇的寒冬在什么时候。那是前朝的末尾,女人的童年时代,玄鸟还没展翅从东山飞出,周的故事还没开始,万物非生非死,天地风雨如晦,洪水浇灭火把的时代。
离我们很远的时代。
我打了一个寒颤。
“皇祖母,”我唤道。
“可是做噩梦?”她问我。
我点头,拥着被子坐起来,“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太后笑起来。
她退开一些,让人服侍我起来。“快些,”太后往殿前走去,“紫虚在等你了。”
司马紫虚,我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今日避不开她。
我看着太后离开的身影,抬起双臂,让人褪下我的寝衣,换上外衣。
“你说,”我看着太后离开的方向,和给我整理衣襟的福全说话,“祖母怎么就姓司马呢?”
福全给我系衣带的手抖了一下,这不影响她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话掉到地上没人理会,就是没人要的贱东西。我一脚把它踢向墙边,片刻之后,抬腿朝外走去。
去文馆的路上,我软着骨头陷在蓬松的垫子里,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腰上的王佩。
福全今日给我挑了一块暖玉,触手生温,雕花却没什么新意,是些玉兰竹叶的烂俗花纹。
“徽儿可忧心读书之事?”太后开口问我,随车的宫令给我递上一杯热茶。
“并未,”我坐直了,双手捧过来茶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太后轻轻吹两口手里的茶,我瞧见她今日带了护甲,金镶玉、缀以红宝石,闪亮的很。
“那为何闷闷不语?”太后问我。
想也没想,我脱口而出,“因为想拔舌头。”我思索了一下,“想拔了刚刚殿里人的舌头。”
太后轻笑,“德庆的舌头你也要拔?”
“她刚才也在殿中?”我问。
“并未,”太后说,“如若在呢?”她喝了口茶,“你待如何?”
“自然一起拔了,否则不是有失公允?”我说,“到时候皇祖母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了。”
“胡闹,”太后笑骂。
长长的护甲金碧辉煌,伸过来点点我的额头。